就在他快要迷失在这炫惑当中时,几道生冷气息打破这一氤氲。
数道黑影立在巷口,像是把他们俩当做笼中困兽,慢慢靠近,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温卿背对巷口,对此毫无察觉,还是静静躺在黎承怀中,乖巧似猫。
黎承右手轻拍她脊背,动作不变,力道不改,眼中却寒芒微闪,左手袖中落下两颗墨玉棋,微微抬手,刚要动作,几道凌冽寒光突袭黑影,在闭眼睁开时,巷口已经空无一人,除了地上点点滴落的血迹,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温卿在凌冽梅香中缓过神,才发觉他们现在的姿势及其大胆暧昧,她轻轻推开黎承,脸色微红,透着几分不自然“多谢,今日之事...”
还没等温卿说完,黎承便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毕竟我被人追的四处乱窜,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脸上满是自然,没有丝毫旖旎“在说你也是为了救我,巾帼不让须眉啊妹妹,不亏是大将军的女儿!”
温卿闻言一笑,心里的那点别扭也随风散尽,黎承虽然有时行事荒唐,但却聪明通透,这样的人,若是那么早..
她活动两下因刚才用力有些发疼的手腕“我们快些走吧,一会儿其他的黑衣人该追来了”
黎承见她状态如常,便点头,领着她走出暗巷,不知是幸运还是范增拖住了其他黑衣人,这一路都没有在遇到危险。
行至依旧热闹的主街,温卿悬着的那颗心才彻底放下。
两人一前一后,各有心事,谁都没有说话。
良久,黎承的声音刺过周围的喧闹声传入耳中“你后悔吗?”
“什么?”温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有没有后悔跟我出来?”黎承的声音比之前大了几分
见身后人没有回答,黎承没有回头接着说道“肯定后悔吧,你个姑娘家家,要面临此等危险,还要救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若他真是个闲散王爷,那今晚怕是...想到这黎承的心像是被棉花堵满,又绵软庆幸,又心塞后怕..
“不后悔”在快到将军府时,温卿的声音终于在背后响起。
黎承脚下微顿,又听她说道“没什么好后悔的,你找我出去,我既然答应,那这一切结果都是我应当承受的,而且我那也不是在救你,是在自救”温卿虽然觉得黎承是个可交之人,但还没到可以为了他不顾性命的程度,那时黑衣人偷袭,要是不趁其不备速战速决,若让他引来其他黑衣人...那么今日他们便真的要暴尸街头了。
况且...她也不是没杀过人,前世她为了陷害陈启文和马姨娘,做局伪装混入叛党,为了取得信任,她也杀过不少小官污吏,不过让她亲自操刀下手的,只有那一个...她刚才之所以失态,是因她下意识拔钗时想起,那人也是如此死在她手中。
情绪还没等在心间周旋来回,便想起另一件事,低呼出声“呀,我的发钗”刚才走的急,忘记自己的发钗还插在那人脖颈处,若是被人看到认出,怕是会惹来麻烦。
“放心,那些尸体到时候我会找人收拾干净,况且就算我们不收拾,那些黑衣人也会把现场处理的很好”比起他们这些人,那些黑衣人才是最怕见光的。
温卿点点头“那些人是冲你来的,你可知道是谁?”
那些黑衣人训练有素,而且敢明目张胆的在京城暗杀,背后之人不可小觑。
“左不过就那么几个人”黎承仰头看向被乌云笼罩的残月“我身无长物,除了我的名字,也就这条命值点钱”
不知是不是错觉,温卿总觉得他的话里透着一股淡淡的悲凉,可还没等问清,两人已经走到将军府后门。
黎承停下脚步,转过身望着她“以后出门记得多带些人手,今日之事是我连累了你,若是还能有幸一起出去,我会带人好好保护你”
温卿抬起头,透过他的肩膀看向那为了明日寿宴早早挂在后门的红灯笼,红色晕光下的金色福寿显得格外醒目,她的脑海中闪过一大片红,曾经..也有如此一只红笼为她彻夜点亮。
其实...他今日也有好好保护她,即使没有武功,但也一直把她挡在身后。之所以敢孤身一人与他前往,是因相信他的品行,温卿..相信他的为人。
前世虽未曾蒙面,但她却听到过他的声音,在与陈启文的婚礼上,在那么多讥讽嘲笑的议论中,只有他,替她说了几句话,只有他...为她留了一盏长明不熄的六角宫灯。
“听说新娘在结婚前就失了清白,没想到这还有人愿意娶”
“怎么不愿啊,那可是将军府的嫡女,丞相府的外孙女,那么泼天的权势,就算她是个放荡娼妇,也有人上赶着娶”
“这新郎和新娘据说还是私定终身,没有过礼就有了肌肤之亲,给温老夫人气的啊都没来送嫁,这将军府摊上这么个女儿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可不是,这新郎的二老据说嫌晦气到现在还没出来接新娘的拜礼,你没看这满院子的红笼没一个点亮的,这是诚心摆脸子不想让媳妇进门”
温卿的眼泪早在盖头底下垂落遍布,那些看客好像在跟温卿打一场无形的仗,没有交锋,没有鲜血,却在漫无止境的屠杀。
她只想撇下红绸,拆掉凤冠。脱下那满身耻辱的红裳,可...她最终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只傻傻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以为她不却扇,不直面这些人,她便有勇气面对世人,可以改头换面重新生活,可婆家的态度,宾客的话语把她那点刚升起的欢喜打的粉碎。
一旁的陈启文也面色阴沉,脸色难看,不过他并不是心疼温卿,而是觉得自己丢脸,有些后悔举办婚礼,早知如此还不如派个小轿直接抬进门算了,何必站在这受人侮辱。
这时一道慵懒透着讥讽的声音传入众人耳畔“呵,真当你们是菩萨啊,对着人家指手画脚,新嫁娘再不计,也是温大将军的女儿,人家父亲在场杀敌,为国征战,连大婚都来不及参加,你们可倒好,在这对人家的女儿说三道四,要是真把你们这些嘴上功夫拿到战场上,没准还能把雪雾国的将领给说死,到时候温将军也不用打仗了”
那时,黎承体内的毒已经开始发作,长居于病榻,早已错失了皇位的继承权,所以大家对承王早没了往日的恭敬,在他说完话后,立刻就有人出言反驳“承王,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也只不过是在陈述事实而已,我们敬仰温将军的仁义,但也鄙夷温家小姐的德行,女子本就应遵三从之道,四德之仪,她在未婚配前就丢了清白,然后又与陈启文暗通款曲本就值得诟病”
“女人要遵守三从四德,那男人呢?”黎承漫不经心的反问
“男人?男人怎么了?”
“女人被碰一下胳膊,摸一下手都是不守妇道,那男人呢?男人三妻四妾,喜欢女人就一定会把她哄骗上床,不管她是否是有夫之妇,那些地位低的,就做通房侍妾,地位稍高的就做侧室,你们指指点点人家温小姐,那你们成婚之前,又有几个洁身自好,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同滥而浴,特别是你,我记得你前段时日,还有人找上门说你抢了人家媳妇,你是怎么好意思在这诋毁别人的”
“你...”那人被气的语塞
温卿不用掀起盖头,也知道此时众人的表情,因为她自己也被惊得说不出话,在这个时代她没想到会有男人会为女人说话,而且还说的如此别致不同,这颠覆了她平日的思想,她被人陷害失去清白把自己困在房中时,也只敢暗暗叹息命运的不公,幻想若是能委身成男子,这些屈辱和折磨是不是就不会有了。
他们的辩论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因为陈启文的父母已经被刘晴带了出来,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陈启文父母出来时,脸色都很不好看,不过到底是绷着一张脸,拜完了堂。
拜完高堂在回新房的路上,需要路过宾客席,秋风骤起,猛地掀起温卿头上的红盖头,一旁的青凌眼疾手快的抓住,在那一瞬间温卿隐隐约约闻到一股梅花香,她鬼使神差的停下脚步,周遭的繁杂似飘飘忽忽的梦一般,离她远去,她什么也听不见,仿佛这世间只剩下她一人。
不!还有那若隐若显的幽冷暗香萦绕身侧。
见温卿停住脚步,陈启文以为她又因听到什么心情不好,于是皱着眉上前,压着心中不耐道“又怎么了?不是告诉过你,他们的话不用听吗?反正以后你也是要与我过日子,又不是他们,快些回新房吧,不然该不吉利了”
温卿忽然有些想笑,不吉利?
今日所有可有一件事吉利?若是他真在意这些,便会按规矩以八抬大轿迎我她进门,而不是用只有四人抬的小轿迎亲。
若是真在意早该三书六礼,按照规矩去上门纳征,而不是私下送了两套银镀金的钏镯、帔坠草草了事。
若是真在意,就不会让她不要却扇,而是盖着盖头走完全程。
温卿曾经无数次在心里劝慰自己,他刚刚封官,不过是个五品小将,没有银钱,也没有地位,这新买的宅邸都是她卖了一箱首饰才凑够的,他怎么可能拿出世家那般的丰厚嫁妆。
可...聘礼..迎亲她都忍了,现下进门却连应有的尊重都不曾给她,那漫天红笼哪怕为她点亮一盏,她的心也不会如此痛。
也是了,现在的她不过是千夫所指的下九流,稍微有头脸的世家子弟连做妾怕是都不肯收,陈启文怎么说也是现如今风头正盛的登科小将,于她..也是高攀了。
她忽然有一种错觉,如果她迈出这一步那么她…这一辈子怕都不会拥有幸福了。
见温卿没有动作,其他人的目光也纷纷再度聚拢过来,陈启文的脸皮再也挂不住,语气又冷了几分“青凌,还不快扶你家小姐回新房休息”
青凌拽了拽温卿“小姐你怎么了?可是哪不舒服”
温卿深吸一口气,盖头下的眸子中蒙上一层哀色“没事,走吧”
直到要走出礼厅,已经闻不到一丝香气时,温卿听到了一声叹息轻语。
“有福之人不进无福之家,这又是何必呢?”
礼厅喧闹,这声犹如喃喃低语,似暖风吹过耳畔,按理说温卿已经走远,不可能听到,可那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的传入她耳中。
温卿脚步微顿,一直压在心里的石头好像被挪开了几分,原来...这世间还有人觉得她余有福泽。
她嘴角微扬,扶上手中玉镯,抬头昂首,终于挺直折了一早晨的脊背。
这株欢愉的火苗,一直到丫鬟告知她,陈启文一滩烂泥似的被扶进了偏阁都没有熄灭。
温卿不似青菱那般气急败坏,也不似周围小丫鬟那般尴尬自处,而是一脸平静的让青菱帮她卸掉钗环,梳洗完毕,她便躺下休息。
整个婚房不时就剩下她自己,她没有困意,不过她似是有些喜欢非但没有生气,还多了一丝庆幸。她今天不太想见到陈启文,或许说她不想见任何人。
昏暗寂寥的婚房里,只有床头的两只凤凰烛跳着正欢,温卿起身吹灭这有些刺眼的烛火。
偏阁是陈启文表妹董雨欣的住所,此前,温卿已经因为这个表妹与陈启文起过一些争执。董雨欣是陈启文母亲王氏表亲家的女儿,因少时母亲病故,便放养在王氏身边。王氏一心想要董雨欣做自己的儿媳,但陈启文却不愿,因董雨欣长相平常,而且家室微贱,行为做派总是有些粗鄙,所以即使母亲一直在一旁撮合,陈启文始终觉得她和那些京城贵女无法想比。
但男人总是无下限的,陈启文不日前在京城封了官,得了宅邸,便将父母也一起接到京城居住,董雨欣自也是跟来了,王母知道自己儿子前途无量,以后能娶不少勋贵世家小姐,所以也不再提娶董雨欣这一回事,董雨欣见王母都变了口风,便天天哭闹,说在陈家那么久早已经没了名声,如果不给个说法,就要去游街,败坏陈启文的名声,扰的陈府一时不得安宁,不过到底是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承诺给她一个妾的名分。
温卿听说后,特意偷偷看过她几眼,看见她的长相和行为,温卿便放下心来,对陈启文松了口。
反正男人总要三妻四妾,何不如全了大家的心意,纳一个对自己毫无威胁的人,只是她没想过,人都是会变的。董雨欣知道自己的表哥不喜欢自己,自己也不可能变成一个有文化气质的贵女,她便另辟蹊径,去青楼找了位名妓,偷偷学了妆点和取悦男人的床上功夫,练习数日,一下从粗鄙村妇变成了娇媚可人的美娇娘,日日勾的陈启文魂都没有了,还没等纳进门,便滚到了一处,等到温卿反应过来,两人早已木已成舟,无法回转。
光源熄灭,温卿整个身体被黑暗吞噬,窗上的麻纸一丝光亮也照不进来,好似她那可悲的人生,温卿快步走出这另她窒息的黑暗。
红色亵衣,披散长发,她赤着脚漫步在只有月光点点微亮的院落中,温卿仰头看向空中悬挂的几列没点亮的红笼。hTTps://WWw.xs74w.com
娶妇以昏时,赤邬国结亲将夜,娘家、夫家都会在夜里彻夜点亮红笼,寓意福气圆满,添丁兴旺,福气绵延。
就连寻常百姓也会在门口挂上两盏红布灯笼添福添喜,可今夜进门,只在礼厅点了篝火,那些院中红笼真如死物一般,静静的挂在那里,没有一丝光亮,好似在嘲笑她身体的不圆满。
“大小姐,你怎么在这啊”
温卿吸了吸鼻子,闻声望去,见青凌拿着一盏亮着的红纱六角宫灯往这边走来。
“这灯…”温卿惊讶于这盏灯的来源,这六角宫灯是皇家贵族才可以使用的,而这盏宫灯上面的红纱和骨架花梨木更是贵重无比。想必在整个京城也找不出几盏。
“这是二皇子派小厮送给小姐的贺礼,这二皇子也真奇怪,别人都送一些金银玉器,偏他送一盏赏玩的宫灯,怪不得人人都说他不学无术。”
温卿没有说话,只是闷声看着灯上她从未见过的奇异图案与符文。良久,她从青凌手里小心的接过,亮光从底下散发出来,照亮温卿全身,温卿恭敬的朝承王府的方向行了一礼。
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
迟来的光挽救不来枯萎的花,但簇新的花一定会再度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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