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茂哲所料不错，文博昌在前往潭州中途调粮的时候牵扯出一些事情——隶属金州的柳安郡义仓亏空，几万石粮食所剩无几，管理仓储的司农寺主事心知逃不过这一劫，已经一根绳子吊死在了房梁上。
但他死了倒是省事了，害苦了文博昌。
金州地处重要的南北过渡地带，柳安郡的义仓是文博昌此次调粮的重点目标，早在他来之前朝廷的公文就到了柳安郡，让柳安郡及时调粮协助赈灾，现在粮食不翼而飞，叫他上哪调那么多粮食？
司农寺主事品阶不高，却不是京城户部那种跑腿的小主事能比的，那是管理着地方粮仓的实权官员，但这样大数额的粮食亏空显然不是他一个主事凭一己之力就能做到的。
这水可太深了啊……
粮仓亏空已成定局，耽搁再久也无法凭空变出粮食来，文博昌在第二天果断离开了柳安郡带着这一路调到的粮食继续往潭州前进。
柳安郡的事情也被他一封折子加密送进了京城，估计这事会被陛下严查，柳安郡上下这次是免不了一次大清洗了。
但这事不是文博昌一个赈灾的钦差能管的，潭州的灾情刻不容缓，他耽搁不起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怕被彻底留在柳安郡！
文老这些天教导白锦之余也会去村里转转，见识了大锅饭，也见到了村里的学堂，知道村里大多数人都在白家酒坊做工，工钱比镇上都高，还知道白家教村里人沃肥，提高粮食产量，这次的灾难白家也不遗余力地帮了村里人等等……
文茂哲越听对白家的感官就越好，同时也将那沃肥提高粮食产量的事放在了心里，仔细询问了村民产量能高出多少，在得知能高出整整三斗的时候，文老的心顿时活了。
三斗！已经很多了啊……要知道大越的小麦平均亩产也就一石而已。
这放在一家听起来似乎不多，但若是整个大越的亩产整体提升呢？
况且五里村已经实施了好几年，证明这方法是可行的，若大越的耕农个个都懂得沃肥，那又何愁百姓吃不饱？何愁大越不强盛？
回到白家，文茂哲就提起了这事，白张氏笑颜告知，将沃肥的法子阐述了一遍。
她一介妇人，能做的太有限了，这法子说给文老爷子，若能造福这里千千万万的百姓，白张氏乐见其成。
倒是文茂哲愣了一愣，他提起这事的本意是想跟白家商量一下，通过儿子将这事上达天听。结果他就提了一嘴，这白家老太太就将法子和盘托出了？
不怕他将这功劳据为己有么？
要知道，这法子若是推行开来，那可是利国利民的功劳！
白张氏哪知道文茂哲心里在想什么，她面色坦然，文茂哲反倒有些无言。
果然是自己在官场待的太久了么？
文茂哲正了正神色，问出了心底最大的疑惑，“那别的村没有这样做的吗？”
若是别的村也这样做，那也不至于有那么多人等不到朝廷赈灾就饿死了吧……
“老爷子有所不知，每户人家本来就没几亩地，若再占田地沃肥，哪怕只是一小块，那能种的地就又少了一些，与不沃肥也没太大区别。”
白张氏说着指了指林母，笑道，“我亲家她们村就离这不远，这法子她老早就开始用了，但她们村也没有愿意跟着做的。”
仅仅沃肥，产量的提升也是相对的，还要占块地，地少的人哪里能愿意。
林母也点了点头，“说到底还是舍不得占那块地。”
白张氏接了林氏的话头，笑道，“我们村是因为相邻的几家合占一小片地，大家才愿意这么做的，至于别的村子，就不得而知了。”
文茂哲为官那么多年，又怎么会不知道土地愈来愈集中到地主、官僚手中，而农民则越来越多地丧失土地，甚至根本就没有土地，地方税收艰难，国库空虚，户部天天哭穷，反养出了一批又一批的蛀虫。
国富，才能民强，要改变现状免不了要变革，但历代哪一次变革不伴随着腥风血雨，主张变革的人多不得善终……但若是这提升产量的方法成为变革的契机呢？
短短时间文茂哲想了很多，好一会才回神，默默地去了书房，边走边唾弃自己:
说好的致仕养老呢？
他一个退下来的人为什么要想这些？！
文博昌总算带着粮食进了潭州府城，他这小小一段路可是历尽了坎坷，在接近府城的时候，原本有气无力的灾民在瞧见运粮队伍时瞬间就围了过来，要不是民夫们死死护着，他险些就在潭州府城外被抢了！
潭州知府得知钦差到了城外，仓惶出来迎接，却在看见运粮队伍时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城外的灾民数以万计，还有不断赶过来的，城内也同样安顿了一大批灾民，情况不容乐观，钦差大人带来的粮食哪够啊……
文博昌哪能不知道知府哭丧个脸是为什么，他也同样头疼，他这次运过来的粮食，除了民夫们一路就消耗了两成，到潭州就只剩下差不多五千石。
原本预计要在柳安郡调走五千石粮食，加上他从别的地方调来的，和部分赈灾银，到潭州至少能给灾民发放够撑大半年的救济粮，陛下也已经免了潭州今年的赋税，加上春耕马上开始，完全能挺到下一次收成，可是——柳安郡没粮！hTTps://WWw.xs74w.com
他的密折已经递上去了，就看朝廷会不会随后再派人补上这个大缺，否则这些粮食够灾民撑多久他也不知……
眼下救济粮肯定是发不起了，文博昌和潭州知府经过商议决定先施粥解决眼下的困境，再用赈灾银在附近州府买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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