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五年,白张氏的精神越发不好,饭量骤减,犯糊涂的时候越来越多,口中常常念念有词,儿孙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后来,她开始认不得人了,叫不上儿孙的名字,记不得今夕何年,却独独知道自己还有个孙女,叫薇薇。
白薇也频频去往侯府陪伴她,就顺着她的话应和,看着她时不时说着话就陷入沉睡,呼吸轻缓,心中惧怕极了。
哪怕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无数次告诉自己应该接受,奶奶无病无灾,近一百二十岁高龄,有些事,凭她无能为力,但她还是会日复一日的往奶奶的膳食中添加灵液,期望着能看到什么奇迹。
白家在外的子孙被尽数召了回来,日日守在家中尽孝,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看得她尤为难受。
奇迹终究没有来。
在某个清晨,她才刚起床,侯府便来人请她前去,神色哀伤,当时,她便心中一突,只觉得大事不妙。
当她行色匆匆踏入侯府时,只看到府中气氛低迷,堂屋门口,白家子弟乌泱泱跪了一地,眼前一晃,她几欲栽倒在地,却被身旁的人伸手稳住身形。
“薇薇,冷静。”
“奶奶,我奶奶……”
眼泪夺眶而出,她已听不到身旁的人在说什么,喃喃着,就径直冲入了屋内。
白张氏正靠在软榻上,今日看起来精神好了许多,眼底也不再浑浊,面上甚至透着几分红润,正与眼前须发皆白的白山说着什么,见她进来,便招了招手。
“薇薇,过来。”
“奶奶……”
她还端坐在这里,白薇心中的惊惧却是更甚,颤抖着嘴唇上前,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这……是回光返照啊!
“孩子,别哭。”
白张氏抚着她的发髻,像儿时那般,低低的哄着她,“这一生,能看到你幸福安乐,奶奶便已知足了。”
看着同样在面前跪下来的江言铮,她笑着笑着,眼底闪过欣慰。
“不知足,怎么能知足……您还要看着我的……”
就这么一句话,白薇啜泣着,说的断断续续,屋内屋外的人皆红着眼眶,神色悲恸。
“傻孩子,奶奶不能再看着你了。”xs74w
白张氏低低地叹着,“生老病死乃是人生常态,我如此高龄,这等福气不是人人都有的,莫要难过。”
“不是的,您会看着我的……”
白薇眼泪刷刷地掉,不断摇头。
即便这事实她明白,但真到了这一天,她还是承受不住。
自来到这异世,有多少不能为人道的话她只能与奶奶说,从小到大,从前世到今生,奶奶爱她护她,亲情牵绊深入骨髓。
人都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可她真正的父母不在这里,她人生的来处也不在这里,若连奶奶都不在这里,她的归途又在哪里?
“一把年纪的人了,莫要动不动就掉眼泪了。”
白张氏靠在软蹋上,想抬手再摸摸她,却觉得胳膊似有千钧之重,无力抬起,“别哭,你这样,叫我如何安心呢。”
“好,我不哭,我不哭……”
白薇伸手胡乱摸着眼泪,挤出一丝极其难看的笑意,“奶奶,您看,我没再哭了。”
“好孩子。”
白张氏嘴角溢出一丝笑意,又叫来在一旁红着眼,沉默了许久的白山,“待我归去,返回祖地就是了,诸事不必大办。”
待她身死,这具躯壳也该与白家的老爷子同葬了,黄泉路上,她原本的丈夫也不知有没有在等着她。
“娘,儿子记下了。”
“我累了……”
她笑着,声音愈来愈低,“我看到你爷爷了,他说……他来替我引路了,仲……”
话没说完,她的手臂便猛然垂落,双眼也缓缓阖上,神色安详,仿佛睡着了一般。
霎时间,惊呼声,呼唤声,痛哭声,整个侯府都笼罩在悲伤中,白薇定定地看着床上已经失了生息,神色安然的老太太,只觉心中一空。
仲平,那是她爷爷的名字,现代的爷爷。
响彻在周遭的哭声让她脑中一阵嗡鸣。
“我没有奶奶了……再也没有奶奶了……”
她喃喃着,跪坐在地,眼底再没了神采,只觉得耳旁的哭泣声越来越远,众人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最后眼前一黑,就直直地倒了下去。
“薇薇!”
“薇薇……”
府中是如何慌乱的她已不知道了,只知道自己身处于一片混沌中,周围白茫茫的,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薇薇……”
是奶奶的声音!
“奶奶,你在哪里!”
她大声呼唤着,环顾着周遭,却没看到一个人影。
“薇薇……回去吧。”
白张氏的声音似响彻在后方,她急忙转身,询着声音摸索着,不知走了多久,却什么都没寻到。
这一处静的出奇,只有她自己不断呼唤着,像个无头苍蝇一般乱蹿着,寻觅着,却仿佛被困在了这里,再怎么也找不到出路,更找不白张氏。
“主人,主人……”
是汤圆的声音!
她连忙往声音的来处狂奔,行到一半,只觉得脚下一空,好像跌入了深渊一般,耳边的声音再次变得嘈杂起来,似乎有人不断的呼唤着她。
“薇薇,薇薇……”
她迷茫着睁眼,眼前就映入江言铮的焦急的容颜。
“太好了,醒了!”
周围人惊喜出声,她迷迷蒙蒙睁眼,脑中却还有些混沌,“奶奶呢,我刚刚明明听到奶奶的声音了,但是后来……”
“薇薇!”
江言铮握着她的手,眼底丝丝缕缕漾着心疼,“奶奶若看到你这样,她会难过的,你忍心吗?”
林氏红着眼,声音都有些沙哑。
“薇薇,娘知道你难过,但莫要让你奶奶走的不安。”
“走?”
白薇神色一滞,如同才从混沌中反应过来,缓缓垂下了眸子,眼泪啪嗒啪嗒就落了下来。
是啊,奶奶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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