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按常理，这时候的备嫁应该格外忙乱才对。
她深深看了一眼跟着许轶身后跟着的人，今日是个陌生的小厮，倒不是白公公，也不是从林家跟着许轶的小苗。
许轶的焦虑，只怕还与别的有关。
白公公许久不曾进宫，只怕是在忙着置办婚礼的东西。
可小苗不跟着进宫，多半是被许轶派着做什么重要的事。
她看着许轶下车的背影，“阿轶，若是解决不了的，就让我来。”
许轶掀开帘子，闻言回头看向了坐在车厢中的赤衣女子。
女子一张昳丽的脸掩藏在暗影之中，一双眼睛坚定又黑亮。
“无妨，信我，我可以解决。”许轶微微笑起来，“这内宅之事，总不好要妻主操心。”
凌昭将佛珠在手中盘了一圈，“夫妻一体，你的事，就是妻主的事。记住了，你不光是秦王正君，还是襄平侯，若他们不识相，那你就从侯府嫁出去好了。”
她在战场上喊多了，加上北方冬日干燥，嗓子有些暗哑，在这样的夜色里声音低沉，却正相合。
许轶听了她那霸道的话，忍不住轻笑起来。
“那你想要我当你的秦王夫，还是想要我当襄平侯？”
寂静之中只有佛珠轻轻拨动的声响，“是我的秦王夫，也是我的小侯爷。”
“那就信我，不必担心。”许轶如是说道。
“阿轶，你安心在家，等着嫁给我就行了。”
“嗯。”
门帘再度垂下，青色的身影很快进了将军府门内，凌昭捏住了佛珠，垂下了眼睛，“让癸六来见我。”
马车外的车夫默默垂首，“是，殿下。”
马车在将军府不远处停了足有一刻钟。
一刻钟后，一道人影重新没入黑暗之中，马车也起了程。
翌日，许轶刚刚清醒，小苗就兴奋地走上来，“主子，出事儿了！”
“什么事儿啊？”他慢慢坐起来，眼睛尚未睁开。
“非说要跟着您去做媵侍的三郎，今儿一早，被发现和一个女公子睡在马厩之中，衣衫不整，被人发现的时候，小郎君的裤腰带还缠在女公子脖子上呢！”
小苗兴奋地满脸通红，唾沫横飞，说着说着就就比划了起来。
“你说谁，许珍？”
“对呀对呀，就是许珍！”小苗嘴巴笑得几乎要咧到耳朵根，满眼幸灾乐祸，“最关键的，那女公子是二房许寻的表姐，就是那日，突然在花园中跳出来唐突主子的那个登徒女呀！”
许轶僵在了床上，良久，问道，“昨儿白公公出去过吗？”
“没呀，白公公怕您的嫁衣被那等子没良心的人毁了，一直守着呢。”小苗有些不解，“我和白公公一个看仓库一个看嫁衣，您放心。”
只穿着中衣的男子恍然间又想到了那个黑暗之中转动佛珠的赤衣女子。
凌昭不信佛，她盘摸佛珠，不过是思考和压抑情绪时候的下意识动作。
所以那个时候的凌昭，应该就想好了要帮他处理掉家中的这些障碍了。
他缓缓出了一口气，这事儿除了凌昭，不会有别人来帮他做了。
动作干脆利落，行事果决毫无退路，只能是赤羽卫的暗卫。
如果不是白年，那就只有跟着他的暗卫了。
“主子，主子，小侯爷？”
许轶缓缓回过神来，“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凌昭总是喜欢默默付出一切，一言不发地替他铺好所有的路。
那句让他安心在家待嫁，根本不只是安慰。
他抬起手，学着凌昭扶额，无声地笑了起来，漆黑的眼眸之中暗含近乎偏执的爱意。
这样的凌昭，实在太过让他喜欢了。
十一月十二日，秦王大婚之前的前一天，也是男方晒嫁妆的日子。
白公公彻夜守在库房，另外还有三个在暗处的暗卫，两拨想要动手脚的人，一律都被打昏扔到了狗笼子里。
许轶还有些不放心，一大早去库房，问白公公要了单子，却发现上头有不少陌生的东西。
“这……怎么多了这么多？”
白公公含笑看着眼前一身淡青衣袍的小郎君，“小郎君只要管您的妆奁，有没有缺少即可。”
许轶一时无言，涩然地看着那长长一大串的妆奁册子，“我那些战功的赏赐，都写进去了吗？”
“都写进去了，您放心。”白公公笑着指了那几个箱子，“就在那儿呢。”
“她给我添了多少箱？我记得，家中只给我备了六十四台。”许轶深吸了一口气，“眼下这些，怕是都有百台了？”
“殿下说了，您的嫁妆，就是她的，她的，也是您的，故而，给您添至一百二十台。”白公公站在原地，面容平静。
许轶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中的嫁妆单子，一时有些结巴，“何须做这些面子。”
“您有所不知，当年太女夫的嫁妆，是一百二十八台，而齐王夫，是八十八台，宁王夫一百台，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一百二十台，刚刚好。”
“这些，都是昭昭，秦王的，私产？”
“是，秦王自小备受宠爱，这些，也不过库房里头的凤毛麟角，您放心。”
白公公眼也不眨地说着违心话，凌昭这回自然也是下血本了，若不是太女和元君又偷偷给凌昭塞了好大一笔银钱，只怕库房所有的好东西，都被搬空了。
许轶在一百二十台红箱子前慌乱地踱步，一向冷静自若的人，在面对这汹涌的爱意之前，也终于失去了一贯的平常心。
他哭也不得，笑也不得，眼睁睁看着一群脚夫一涌而入，开始抬箱子。
这一日，整个京城的人都再度见识了一回，什么叫十里红妆。
那位立下战功的襄平侯，也是未来的秦王夫，原来身家如此丰厚。
再也没有人敢小觑那最初名不见经传，甚至屡屡被嘲笑为南蛮子的小郎君。
传说这头送嫁妆的队伍进了皇城，那头还没有出将军府的门。
前来观看晒妆的几个皇女皇子，也都极少见过这等场面。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一百二十台嫁妆，不过是为着不越过当年的太女夫，才挤成了一百二十台。
若论丰厚程度，只怕还要强过世家出身的太女夫。
“小七，你看看，果然母皇疼你。”
“也不知道这许老将军府上，家底是不是都被掏空了。”齐王大笑着拍着凌昭的肩膀。
凌昭站在原地，眉眼弯弯，“这有什么，这里头，不过是襄平侯自己靠战功挣来的东西，和家里置办的罢了，三姐若是眼红，你也去西北，母皇定然赏得比这还多。”
齐王讪讪缩了手，去西北？那她还不如去江南。
皇太女看着那金丝楠木的一套家具，陷入了沉思。
那好像是，她让内侍省，打了送给凌昭的那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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