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娶她了,连让她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他身边都做不到。
正是大好年华,可她却只能蹉跎在一个小小的宅院中,不见天日。
徐洛川第无数次懊悔自己不够强大,不能为她遮风避雨,但他待她的心,全是真的。除了一遍一遍地将自己的心意与憧憬告诉她,别的他无能为力。
“韵儿,跟着我,是不是受尽了委屈?”他的声线有些沙哑,“我暂时还没有娶你的能力。”
谢闲韵有些不适应,平日里他总是嬉皮笑脸的,忽然这么深沉,倒让她愣了一下。
不过被这么一打岔,她的心情好多了,她敛去愁容,笑着宽慰道:“常言道,先苦后甜,只要以后是甜的就够了。洛川,我相信你。”
见他依然失落,她故作轻松道:“你仔细想想,如果没有你的话,我现在肯定还在青楼接客,那种日子不是人过的,比起那些姑娘,我已经很幸运了。”
除去外室这个身份,她何尝不是在与所爱之人厮守,纵然不能白头偕老,但她无怨无悔。
此刻的真心,千金不换。
徐洛川默然,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可我不想让你与更苦的人作比较。”
那证明,她只是比那些人过得好一点罢了。
谢闲韵脸上的笑容也维持不住了,她垂首不语,静静地依偎在他的怀中,望着秋风萧瑟的庭院中,百花枯萎。
花谢花开,又是一年。
几个月以来,谢闲韵常常给徐洛音写信,徐洛音是侯府嫡女,轻易不能出门,两人许久没见面,只靠着信件联络,两人兴趣相投,一来二去便成了闺中密友。
从字里行间中,她能看出来徐洛音的心结也好了不少,她放下心。
只是徐洛音依然不敢出门,谢闲韵试着约了几次,可她却推拒了,直到秋日的时候,徐洛音终于应邀过来了。
她猜出徐洛音喜欢的人是沈韶,便答应先帮她瞒着,只是这实在不是什么良策,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
可人人都是缩头乌龟,她们都不例外。
往后徐洛音便往仙客巷来得勤了些,两人相谈甚欢,关系愈发亲密起来。
过了段时日,秋狩开始了,未婚男女皆要出席,徐洛川不得不去,去之前忐忑地望着她,生怕她不高兴。
谢闲韵抿唇一笑:“洛川,你放心去吧。”
相处了这么久,她对他有信心。
“韵儿,我保证只打猎,一眼都不看别的姑娘,”他斗志昂扬道,“等我得个秋狩前三名,将皇上赏的东西送给你!”
谢闲韵笑着颔首,目送他远去。
只是没想到这一别,他们许久没有相见。
秋狩结束的当日,徐洛川派人给她送了封信,说最近事务繁多,过几日再来看她,还特意说了他秋狩得了第三名,过几日他亲手将赏赐送给她。
谢闲韵能想象出他说这话时的得意语气,笑着在信中叮嘱他照顾好身子,他却没再回过信。
她不禁有些担忧,是太忙了还是……看上了别的姑娘?
胡思乱想了两日,徐洛川终于又派人送信给她了,除了信,还有一个相当有分量的匣子,以及一支流光溢彩的簪钗,送信的人道:“公子说这是皇上赏赐的。”
谢闲韵抿了抿唇,他不是说要亲手给她吗,怎么说话不算数,她轻声问:“你们公子近日在忙些什么?”
那人支支吾吾一通,却什么都没说,将东西交给她便急匆匆地离开了,谢闲韵盯着那支簪钗看了许久,最终只是叹息一声。
想必是有缘无分了。
她将簪钗与匣子搁在一旁,拆开信正要细细地读,却见以往的长篇大论变成了三言两句,鬼画符似的,她辨认了许久,终于看懂了——
韵儿,我已将此处宅院记在你名下,去留随意。
她茫然地望着薄情的字眼,片刻后木然地打开匣子,是一张地契与数张银票,还有零零散散的碎银,是他平日里攒下的,全都给她了。
他真的变心了。
抑或是抵挡不住父母的催促,对婚事妥协了。
甚至来见她一面都不肯。
谢闲韵苦笑一声,故作大度地想,这样也好,不必在此处终老,她可以远走高飞。
她不想知道他要与哪家的姑娘结亲,亦不想去质问他为何不再坚持,当晚便收拾包袱离开了。
天高海阔,总会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换上男装,一路顺利地回到江南,找到了母亲娘家的亲戚投靠,每个月给亲戚一些银钱,终于有了一个栖身之所。
亲戚并不管她,她也乐得自在,每日泛舟采花,不问世事,过得悠闲。
只是偶尔还会想起仙客巷的花,已经到冬天了,没有她细心照料,肯定已经枯萎了吧?
心底细细密密地疼,她辗转反侧,最终还是出了一趟门,去茶馆探听长安城中发生的事,她知道自己割舍不下。
她想,只是听一听而已,她不去打扰他。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去了茶馆,刚巧说书先生正绘声绘色地讲着靖南侯立下的赫赫战功,她听得入神,说书先生话音一转,摇着扇子长叹道:“可惜啊,落得个流放的下场。”
茶馆中的人纷纷道:“快说啊,为何会流放?”
谢闲韵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她的耳边全是“流放”两个字,她扑过去,颤声问:“先生,靖南侯府怎么了?”
贪墨、抄家、流放。
三个词不停地在她脑海中转悠,更可笑的是这些事就发生在她离开的次日,她为何要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连夜离开?
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一抬头,竟来到了她曾经的家,如今住着的是她不认识的人。
这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可这里早已物是人非。
谢闲韵在夕阳下站了很久,最终在城门关闭前离开了江南,前往长安。
在长安见了徐洛音一面,得知她过得很好,谢闲韵便去了壑州。
她并不只是去追求爱情,更是为了讨靖南侯夫妇欢心,她知道靖南侯府是被人诬陷的,只要等到水落石出的那一日。
只是这一日可能会是一个月后,亦有可能是十年后。
她下了马车,望着陡峭的山势,心想,她的一生没有多少个十年,但她不悔。
徐家人是被流放的,自然没有与百姓住在一起,而是住在险峻的山上,日日与豺狼虎豹为伴。
谢闲韵雇人将徐洛音带来的东西抬到山上,擦了擦额上的汗珠,静静地望着徐洛川做工的身影。
整日风吹日晒,他瘦了许多,也黑了不少,穿着破旧的袄子,与她记忆中矜贵风流的贵公子大相径庭。
她站在那里看了他许久,直到他终于察觉到不对,朝她望过来。
他惊讶到失语的模样逗笑了她,谢闲韵扬声道:“洛川!”
徐洛川这才活过来,他停下手中的活计跑过去,好半晌才艰涩地开口:“韵儿?”
他在这里待了数月,此刻见到朝思暮想的人,恍然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他伸出手,触摸她的手腕,温热的。
他的指腹刮得她有些疼,谢闲韵望着他粗糙的手,脏兮兮的,可她神色不变,轻轻握住。
“是我,”她声音很轻,“洛川,我来找你了。”
徐洛川经历过最初的震惊后,低吼道:“你怎么这么傻!我给了你银子与宅院,你何必跑到这里吃苦!”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暴躁,谢闲韵依然温温柔柔地笑着,没被他吓到,反倒是他自己红了眼眶。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姑娘!她有了银钱,便可以去别处谋生,就算什么都不做,那些银子也可以保她下半生无虞,何必来这里受苦?
他有时甚至会庆幸她没有嫁给他,不然她便会作为徐家人在壑州生活,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这种日子并不好过,他不愿让她受苦。
一想到她会有新的生活,他便为她高兴。
她脱离苦海了。
可是她来找他了,义无反顾。
正是晌午,该用膳了,这一声喊,便喊来了徐家人。
徐疆与白氏对视一眼,心里虽然有些明白,但还是问道:“这位是?”
谢闲韵微微垂眸,福身道:“伯父伯母安好,奴家闺名谢闲韵,是洛川的外……”wap.xs74w.com
“她是我的妻子,”徐洛川打断她的话,狠狠地擦了把眼泪,神色坚毅,“翻案之后,明媒正娶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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