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二人虽然分别了近一年的时间,但顾昕对林纨的印象并不模糊，眼前温柔的大美人长得跟他十分相像，林纨和顾昕一看便是母子。
顾昕许久未见到母亲,还是有些赧然，直往林夙的身后躲。
林夙无奈地对林纨道：“这小子平日皮实得很，前日还吵着向本侯要小马驹，这一见到自己的亲娘,反倒还不好意思了。”
说罢,便将顾昕胖乎乎的小身子往林纨的方向推了推。
顾昕抿着唇,见林纨眼眶虽泛红，但看向他的眼神温柔且充满了慈爱，便奔向了林纨的身前，噙着小奶音唤了声：“娘～”
这声娘听得林纨心都要化了。
林纨半蹲下身,尽量让顾昕平视着她,她温柔地问向许久不见的次子,道：“曾祖父给你买小马驹了？”
顾昕点了点小脑袋。
林纨见顾昕模样可爱，便想将顾昕抱起来，可刚要将小团子抱起来时,却发现老二壮实得很。她产后的身子还是纤瘦，又多少有些血亏，尝试了多下才勉强将顾昕抱在了怀中。
林夙见状忙从林纨的手中接过了顾昕，并对林纨叮嘱道：“子烨的信中说你前一月才刚刚生下老三,这时不可劳累,再说昕儿已经这么大了，你做为他的母亲也不要如此娇惯他,说抱就抱。”
说罢,林夙将顾昕放在了地上。
顾昕乌黑的眼睛扫了一圈,又将视线落在了顾昭的身上。
他兄弟二人毕竟是双生子，虽然模样不大相似，但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似是有心灵感应般，感情不用联络，见面便同往日一样深厚。
二人都正值贪玩的年纪，林纨见状，便让丫鬟们领着两个小团子去院中放烟花去了。
林纨见林夙这番来雍州，虽然身体康健，但瞧着还是比以前苍老了许多，她心中惦念着林夙的身体，轻声问道：“祖父这番回去，身后还是让那些侍从跟着为好。”
多余的话林纨不敢多讲，林夙是个不服老的人，他虽然已年近耄耋，但仍坚信自己能够上战场与敌人搏杀。
适才她站在府门口迎林夙和顾昕时，便瞧见林夙是单骑而来，顾昕则被林夙护在身前，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林夙的后面是跟了数十名侍从的，可他嫌那些侍从跟着他碍事，便快马加鞭，把那群人甩开了。
顾昕这番能在雍州待上一月，林夙同林纨和双生子用了晚食后，次日便归返了司州洛阳。
临行前，林夙还叮嘱顾昕，让他记得每日习武，待一月后他将他接回洛阳时，还要检查顾昕的武艺。若知道他偷了懒，他定会狠狠得罚他。
顾昕很听从林夙的话，丝毫未流露任何不满，小大人似的应了是。
林纨心疼，祖父林夙对习武的孙儿都过于严厉，顾昕这一年虽然身体康健了不少，但也是吃了不少苦头。
又一想，顾粲是十七岁进洛阳做了质，顾昕却刚满四岁，便更觉心疼。
林夙走后，她将老二抱在身上，亲了好几下他肉嘟嘟的小脸蛋，边亲边落着泪。
顾昭见状，忙上前劝道：“娘，昕儿不是在你身侧吗，快别哭了。”
林纨知道在儿子面前哭不好，终是将将抑住了涕泪。
顾昕伸出了小胖手，替自己的娘亲抹着眼泪，也劝道：“娘，别哭了，你再哭昕儿也想哭了。”
林纨见双生子都跟小大人似的，不禁破涕而笑，便唤了香见端来了许多点心。
既然顾粲和林夙都说她惯孩子，那就惯到底。
与顾昕在一起的每时每刻林纨都异常珍惜，平日里顾粲对顾昭严格，不许顾昭吃过多的甜食，说男子吃甜食女气。她约莫着林夙在吃食上也定是不会娇惯着顾昕，便想着让他二人吃个够。
端上来的食碟中有甜醪羹、糖饺、酥炸芋艿、桃滥脯、蜜饵酥饼等八样甜食。
两个小团子头一次见到这么老些甜食，双眼都直放光，吃之前，林纨叮嘱顾昕顾昭，一样尝几口，不许多食，否则容易积食。
双生子一一应下。
入了夜后，娘仨自然是挤在一张床上睡，林纨睡在外侧，让两个小团子睡在里侧，她身为母亲对孩子充满了保护欲。
顾昭自那次被顾粲训斥过后，便再也没同林纨宿在同一张床上过。
林纨睡前还特意叮嘱：“不可同你父王说起这件事，不然他又该找你的茬了。”
不光会找顾昭的茬，若要被顾粲知道她和两个儿子睡在一张床上，那小心眼的男人一定会在床上从她身上找回来。
顾昭听后，点了点头。
顾昕听到父王二字，在脑海中拼命搜寻着父亲的形象。他只记得，他的父亲顾粲是一个极严厉的人，对他几乎没什么笑模样，不过好像抱过他一次，也唤过他昕儿。
林纨命下人吹熄了烛火，低声给两个团子唱着小曲。
双生子听着母亲温柔的歌声，渐渐入梦。
次日一早，顾昕起了个大早，便要到院中练武。
林纨讶于顾昕的毅力，也知他晨起练武确实有益于身体，便亲自为顾昕穿好了小衣，陪着顾昕去了院中。
临走前，顾昭还在浅憩，林纨亲了下顾昭的额头，便不欲再扰他，让他继续在温暖的衾被里安睡。
顾昕待了数日后，林纨想看看他治学如何，便考了顾昕几个字。
林夙虽给顾昕请了夫子开蒙，但顾昕却不及顾昭天资聪颖，虽然顾昕学得也并不差，智识也远超同龄的稚儿，但同顾昭比却仍存着很大差距。
不过林纨丝毫都不感失落，她对顾昕很满意，何必让所有的孩子都同顾焉和顾粲一样呢？
反正她的昕儿也是有万般的好，她是怎么看怎么欢喜。
******
太康十三年，初夏。
镇北王顾粲自太康六年伊始，便在王府不远的一处山林水涧中修建了一别致的新府。
其妻蔼贞翁主林纨身患有疾，镇北王听从医师建议，与其妻隐居于此，长年不出，并将西凉所有政事都交由其十四岁的长子顾昭所代。
大邺的百姓是这么传的，可顾暄却清楚，他的娘亲虽然身子弱些，却没有生病。
父王顾粲是单纯不想理政，也是想独自霸着母妃林纨，这才终日住在那山涧的府宅中。
自顾暄八岁后，顾粲便开始将政事交由顾昭之手。
每年顾粲会给顾昭很大的一笔钱，顾昭会将一小部分钱交予管事元吉，让他管着王府日常的开支，剩下的钱财则是用于给西凉各州各郡的官员发俸、也用于军队军饷等开支。
顾昭虽然才十四岁，却已是长身玉立，他生得与顾粲极像。
他眉目蕴着的气度却丝毫都不像顾粲。
顾粲的眉眼总是隐隐透着阴郁和清冷之感，而顾昭颇有翩翩少年之态，温润又清隽。
可知他手段的人都了解，顾昭看着是个温润的世子，行事却颇有乃父之风，强势又刚决。
本来他刚上任时，西凉的那些个官员都以为他年纪小，是个任人宰割不经世故的。
可西凉这一年在顾昭的治理下，仍存着顾焉治世的盛景，可谓百姓和乐，海晏河清。
顾昭平日没有什么喜好，惟爱在王府里养些仙鹤，那些鹤十分有灵性。
冬日落雪，仙鹤振翅纷飞半空时，镇北王府犹如仙境，不似人间。
时逢盛夏傍晚，暮色四合。
顾昭一袭月白长衣，白玉华冠，正站在华亭之下散着吃食，喂着那些仙鹤，颇有谪仙之风。
仙鹤皆都丹纱结顶，晒翅似白玉为羽，嘹唳似清音，响彻九霄①。
——“这几日天属实炎热，我瞧着你们的胃口不大好。”
顾昭对那些仙鹤道。
有一二仙鹤振了振翅，仿佛对顾昭的话做出了回应。
顾昭笑而摇首，又道：“无妨，西疆那儿刚进贡了些石榴，一会儿拨给你们吃。”
仙鹤群飞后，顾昭折返至正厅。
顾暄正对着桌案上的蔬果犯难，见兄长归来，忙撅起了嘴，对顾昭道：“兄长，我想吃炙肉，不想吃这些。”
长兄如父这一词用在顾昭身上再合适不过了，虽然顾暄自小也是林纨细心照拂长大的，但近年照扶顾暄的人，一直是顾昭。
顾昭坐定后，随手拿起了个石榴，婢女递了他一把银刀，他细细拨着那石榴，对幼弟叮嘱道：“母亲嘱咐我，让我看着你多食些蔬果，为兄今日也用这些，陪着你，不会食半点荤腥。”
顾暄听后，无奈地拿了颗葡萄，塞进了嘴中。
他最怕顾粲，最喜欢母亲，可最听从的人永远是长兄顾昭。
顾昭跟谁说话都极为温和，可熟悉他的人却知道，他越是温和，心中对事情的态度却越是强硬。
顾暄吃了几颗葡萄后，想起了远游在外的爹娘，他心中总是有些费解。兄长顾昭要管西凉诸事，不能随他二人出游，但他却闲在府中无事，父亲顾粲也不说要带他同去。
顾昭不用抬头也知道顾暄存得那些心思，又幽幽地道：“暄儿今日背书背的如何？为兄稍晚要查你的功课……”
顾暄听着顾昭的话，正微皱着小脸，却见外面有一小厮至此，表情急切，像是有要事来禀。
顾昭面色未变，石榴已经剥完了大半，他将装着石榴籽的食碟推到了顾暄面前，示意顾暄用下。wap.xs74w.com
顾暄边吃着，边听着那小厮禀话。
原来是西疆的犬戎部来犯凉州边境。
顾暄有些恐惧，活到这么大，这种事还是第一次见。
顾昭已剥完了石榴，面上仍是云淡风清，他对那小厮点了点头后，竟是要出室喂鹤。
顾暄见顾昭丝毫不着急，忙道：“兄长，犬戎来犯，父王他现下不在西凉，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顾昭莞尔，看着有些惊惶的幼弟，声音温润如故——
“有为兄在，不用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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