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天资聪颖,十三岁便能治理西凉。
顾昕也是年少便能上阵杀敌，骁勇善战。
前阵子与宁交两州接壤的缅甸国生事，顾昕还立了赫赫战功,被上官衡封为了抚远将军，赐了黄金万两。
顾暄虽然机敏讨喜，但与兄长们比还是差了许多，可顾暄却从未心生自卑过。
因为林纨总说,他还小,也是兄弟三个中最讨喜的孩子,日后的福气大着呢。
顾粲不在西凉，顾暄还是觉得害怕，不敢一个人留在府里，熹光散去后的天际正好打了个雷,顾暄见顾昭要出室,便委屈巴巴地道：“兄长,你去哪儿都带上我吧～”
顾昭面色如常，道了声好。
可顾昭出室竟是还要去喂鹤，一向淡定的元吉也看不下去了,忙对顾昭道：“世子，这府外来了好多太守，要与您商议此事，您要不要见。”
仙鹤被雷声和裂缺惊到,飞离了此处。
暴雨淅淅沥沥地落下,顾昭平静地对元吉道：“让他们都回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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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昭撑着伞，伞下不仅有他,还有比他矮一头的顾暄。
顾暄用小身子紧紧地抱着兄长的大腿,不时低首看向山下激烈胶着的两军。
二人身后是数千名执着箭羽的兵士。
顾粲交权交得很彻底,众人都以为顾粲至少会将兵符留在自己的手中，却没成想他竟是将这兵权都交到了顾昭的手中。
为首的将领恭敬地走到顾昭身前，问道：“世子，要不我们...现下就放箭？”
顾暄听后对顾昭道：“可…可放箭也会伤到我们的兵啊…”
落雨洇湿了顾昭的衣角，可他看着仍是副翩然若谪仙的清隽模样，他摆了摆手，示意那将领无需现在就放箭，面色清朗无波。
虽然犬戎方在战中呈劣势，但那犬戎的首领却是个狠角，他们部族顶着西凉领土边上的地界已经很久了。虽说顾焉在世时，西疆已被设成了长使府，但仍有一些小的部族没有诚心归降。
犬戎就是其中之一。
一个快腿的传话兵跑到了顾昭身前，顾昭低声与他交待了些什么，顾暄听得云里雾里的，便见那快腿兵又匆匆忙忙地冒雨跑到了山下。
山下奋力顽抗的犬戎首领正用长矛戳刺着西凉的兵士，西凉的一个青年将领用长丈挑起了一物，扔到了那首领的面前。
扔的物什是一象牙额链。
犬戎首领看到那物，脸色登时一变。
这时，有声音嘹亮的传话兵在站台高喝，首领一边防着敌人，一边看向了他们的方向。
当他瞧见了传话兵旁边被挟持之人时，彻底慌了阵脚，险些被一西凉普通小兵刺中了臂膀。
——“我们世子说了，若你今日退回，饶你儿一命。”
首领狠狠咬牙，自己唯一的儿子竟是被顾昭这小子抓去做质，当真是可恶！
便吹了骨哨，携着剩下的残兵败将落荒而逃。
有数名将领要乘胜追击，却终是被一年纪稍大的将领拦住，道：“世子说犬戎在西疆诸蛮夷中颇有地位，若要杀了他们首领，其余诸部也会心生不满。”
犬戎首领驾马跑了一阵，竟是发现前方的两侧青山也藏了近一万的西凉伏兵，他心里一慌，却听见其上声音嘹亮的传令兵又道：“我们世子说，若下回再来犯凉州边境，定不会再手下留情。”
乱雨交织，犬戎首领在心中暗叹，那顾粲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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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北王府。
雨势渐小，林纨和顾粲正坐于正厅茶案，茶烟袅袅，裹挟着夏雨的清新，让人心旷神怡。
林纨用白皙的素手抓起了一把鲜茶，扔入了烹茶的耳釜中。
她近些年一直被顾粲宠护娇养着，面上没有任何细纹，瞧着仍像是美貌绝色的双十佳人。
顾粲颇有兴味地看着林纨烹茶，元吉这时进室，欣喜地对顾粲道：“王爷，世子得胜归来，马上就快到王府了。”
顾粲听后颔首，面色未变。
林纨将烹好的茶递予了顾粲，温声问道：“你明明早就料到那犬戎要来犯境，为何还要骗昭儿说我们不在凉州？”
顾粲从林纨手中接过了绛紫裂纹茶盏，饮了一口后，淡淡回道：“他理政这么些年，没经过什么风雨，这次于他而言也是番历练。”
林纨无奈失笑，见顾粲唇边粘上了茶渍，便从长袖中拿了块软帕，准备为顾粲拭去。
手隔着帕子刚一触碰男人的唇角，顾粲便握住了林纨的手腕，随即攥住了美人的纤手，示意她坐在他的身侧。
顾昭和顾暄回来后，正好看见了爹娘恩爱的一幕。
林纨赧然，忙将手抽了回来。
顾暄已经奔向了林纨，顾昭则在冷峻的父亲眼中，看到了难得的温情。
那种眼神只有看林纨时才会有。
顾粲见顾暄莽撞，便斥了他一句。
顾暄笑兮兮地躲到了林纨的身后，林纨护着他，剜了顾粲一眼。
顾粲对顾暄这个老幺最是没折，扬手不打笑脸人，之前顾昭还小时，他训斥顾昭，顾昭总会委屈地垂下头首。
可顾暄不，无论他对顾暄说多严厉的话，这崽子就知道乐，脸皮厚得很，还最会跟他娘撒娇耍赖。
顾昭在外是能独当一面的少年世子，在父母面前却仍是个孩子。
四人坐下后，林纨将烹好的热茶递予了顾昭顾暄，让他二人饮下暖身。
顾粲询问了顾昭退敌之策，顾昭谦谨地一一对顾粲道出。
——“做的好。”
顾粲声音温淡。
顾昭微怔。
父亲…这是夸赞他了吗？
要知道他活了十四年，顾粲还从未夸奖过他。
林纨见顾昭愣住，立掌在他耳侧低声道：“你父王适才赞了你呢。”
听到母亲温柔的声音，顾昭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父亲是真的夸赞了他。
他一时不知所措，语气微颤地对顾粲道：“孩…孩儿谢过父王。”
顾粲无奈摇首，顾昭到底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还需再历练几年。
林纨见顾暄的衣服被淋湿，便带他下去换身干衣。
顾昭则留在正厅，与顾粲饮茶。
顾昭聪颖，知道父亲没叫他退下，是有话要同他单独讲，便问道：“父王有何事要对孩儿讲？”
顾粲将手中茶盏放至茶案，随后起身，负手看向王府内的雨景，道：“你二弟一直是你母亲心头上的疙瘩，现下时机终于成熟，也该让他回凉州与你母亲同住了。”
顾昭神色微变。
如今大邺军中，只有顾昕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威名比他外祖父林毓更胜，又深得如今圣上上官衡的器重，洛阳那处绝不会轻易放人。
他知道顾粲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既是动了这个心思，那便做好了同上官衡打仗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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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康十四年的上元，顾粲陪林纨去了雍州私宅，也带上了顾暄，顾昭则留在了西凉。
顾昕生得愈发俊朗，容貌肖似林纨和林毓，身姿挺拔，飒然英爽。
见顾昕又长高了，也比幼时瘦了许多，林纨心中欣慰。
原本一家四口还算温馨地用着晚食，顾粲突然向顾昕提起，要让顾昕这番就随他们一并回凉州。
林纨已经知道了顾粲的打算，也做好了与洛阳那处打仗的准备，可顾昕却慢慢撂筷，起身后“扑通——”一声，倏地跪在了父母的面前。
顾暄见二哥如此，小脸蛋上也是微惊。
林纨心疼道：“昕儿快起来，有什么事情跟娘说，不怕的。“
顾昕哪里是什么软弱之人，死在他兵器下的人他数都数不过来，可在林纨面前，他仍是个听话的孩子。
——“孩儿…不能随父王和母妃回姑臧。”
顾昕的声音不高不低，却透着坚决。
顾粲听后怒极，对顾昕斥道：“胡闹！这一切还由不得你。来人，将他捆了，今日便驱车回凉州。”
林纨忙制止住了顾粲，“你莫要对他这般粗.暴，让我问问昕儿可好？”
顾粲见林纨的眼神恳切，他最是拿林纨没办法，便拂袖出了室，临行前，还对顾昕道：“他无论答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今日都得跟本王回凉州。”
待顾粲走后，林纨将顾昕从地上扶了起来，轻声道：“昕儿莫生你父王的气，他就这个脾性。”
顾昕点了点头，笑道：“母亲放心，孩儿晓得。”
因着上官衡对他优待有加，洛阳又总传林纨和上官衡的绯闻，顾昕自小又在洛阳林府住。
他不是没想过，他到底是不是顾粲的亲生儿子。
多年前他还心存着怀疑，后来有几次，他见到了顾粲，再结合着顾昭的长相，便觉得自己犯了傻。
那顾昭同顾粲生的极像，他和顾昭又是双生子，顾粲却然是他的亲生父亲。
而林纨又是个温柔良善的人，也断不会背着父亲做那种事。
顾昕本以为顾粲故意针对他，可顾昭曾告诉过他，顾粲对他这个长子也是这般，甚至更为严厉。
林纨看着顾昕与她相似的眉眼，眼中噙泪地问：“为何不想同母亲回凉州去？”
顾昕垂首，片刻后捏紧了拳头，终是对林纨道：“曾外祖父年事已高，孩儿记得小时候，他还能骑马带孩儿来雍州。可这些年，曾外祖父已经不能骑马了…甚至…甚至连走路都要拄拐了……”
这番话说得林纨也是心中一疼。
这些年林夙的身体大不如前，她已经许久都未见最是疼爱自己的祖父。
——“孩儿…舍不得曾外祖父，也想替曾外祖父实现他的愿望……为先帝守着大邺的江山。”
话刚毕，顾昕起身再次跪地。
“咚咚咚——”
顾昕狠磕了数下头，这声音听得林纨心都要碎了。
顾暄见林纨伤感，圆眼睛里也噙了泪。
林纨强抑着泪，将顾昕从地上扶了起来。
她仰首看着高大英俊的次子，满目盈泪却声音温柔：“娘明白…娘支持你的选择。今日过后，你便回洛阳陪你曾外祖父去吧。昕儿做的好，娘感谢你一直替娘照顾着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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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将至，姑臧却又落了霏雪。
华亭下放了多个炭盆，顾粲却仍担忧林纨会受凉，便将她揽在怀中，用自己的身体捂着妻子。
顾暄的雪人被顾昭养的仙鹤轮番攻啄，终是被弄坏了。
林纨淡哂，看着顾暄怒极，从地上拾雪团成了雪球，往那振翅起飞的仙鹤身上砸去，“坏鹤儿，我好不容易做的雪人都被你们弄坏了。”
可那雪球却没击中那已飞至半空的仙鹤。
顾暄追着那仙鹤跑，不时往它们身上扔着地上积雪。
顾昭最是喜欢那些鹤，竟是也失了平日的沉稳，也追着顾暄边跑边道：“暄儿，别将雪扔在它们身上！”
顾粲看着两个儿子打闹，眼里也难得蕴了笑意，他低首，与林纨额贴着额，眼神中透着宠溺。
林纨打趣他道：“都做了两世的夫妻了，还这般黏着我，不腻吗？”
——“不腻。”
顾粲毫不犹豫地回道。
他声音有些幽然，又道：“只是时间过得太快，为夫还是觉得，与纨纨相处的时间过短，怎么都不够。”
林纨心中幸福，却也感慨，时光嬗变如白驹过隙。
眼见着三个儿子又长了一岁，没几年昭儿和昕儿也要加冠了。
昕儿的婚事自是由林夙做主，而昭儿……
林纨笑意愈甚，她这个做娘的该花心思为顾昭考虑婚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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