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者私自建造的机关被掩饰为“即将公开却被罪犯恶意利用的娱乐区”。陈念夫妻无偿把公司的股份转交给了国家，辞去了职务，成立了慈善基金会，致力于帮助遇难者。
据传，塔智角的千金亦死在了爆炸中。
AI一批批地接受了检修。
大雪连下了几日。
人机87年的施工速度非常快，通过检查的AI也逐渐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当天空不再飘落雪花的时候，社会秩序基本恢复了。
医院内的戚九打开窗户，向远处看。
阳光熹微，冷风徐徐。
这场突如其来，又意外持久的雪，似乎抹去了逝者的哀嚎、生者的痛哭，抹去了长达半个月的惊惧，抹去了那场充斥着鲜血的“烟花”……等雪融化，留下的便是刻骨铭心的恨与悲戚了。
“成为了全世界的伤疤。”
少年低声说：“你应该挺畅快的吧。”
……真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戚九不太明白为什么宋念白在最后一刻，放弃了摘下面具。或许是残留了人性，或许是怕真实身份吸引社会的注意力，导致“愚者”的形象被淡化，或许是……
总之，跟他没什么关系。
——【你的欲望，仅此而已吗？】
……
我的欲望。
实不相瞒，我自己也不清楚。
少年面无表情地吐槽完，按照习惯，删掉了愚者的私信——“嘀嘀，嘀嘀。”腕表短促地响了两声。
随即，一个通知悬浮于屏幕里。
【国家数据库修补完毕，主脑已重新启动。若有遗漏的、尚未重建的地方，请上报主脑。
AI建筑队随时待命。】
同一秒，戚九的脑海内传来电流声。
系统：【我回来了！】
系统：【……太好了，你没事。】
……
没记错的话，市长表示主脑差点被炸毁的刹那，系统失去了回应。现在，主脑重启，系统亦……
戚九垂下眼帘，眸光晦涩。
他之所以会出手入侵执法型AI，除了保孔元化的命，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从耳机中，得知了“国家数据库里有炸弹”这一信息——数据库和主脑，在同一个区域。
主脑不能有事。
他下意识地这么认为。
至于理由……
忘记了。
少年点击虚拟屏幕，预约了医生。他没有追问，也不打算深究，只是望着白皑皑的建筑群，百无聊赖地拨弄窗沿处的碎雪。
【欢迎回来。】
……
他看医生的频率，是每周一次。
今天是1月15日。
粗略一算，他缺了两次检查。wap.xs74w.com
趁孔元化不在，戚九按照主脑的指引，踩着点，走到诺思·达伦的会诊室前，静待上一位患者出来。
“咔擦。”
两人皆是一愣。
骨瘦如柴的俊秀少年抿起唇，“嘭”地关了门。他抬起黯淡的、空洞的眼眸，注视着戚九，踟蹰半晌，才哑着嗓子，轻轻地问。
“对你而言，‘月亮’是什么？”
戚九：……
你在会诊室里没得到答案吗？
不然你再续半小时？
秉着人文主义精神，戚九憋住吐槽，冷冷淡淡地回答：“是天体名称，一颗卫星，古时又名玄兔、玉盘[1]。”
“……没有特殊含义吗？”少年追问。
戚九歪了歪头：“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阴郁且瘦削，像是旱死的鱼一般暮气沉沉的少年蓦地有了光彩。这光彩微弱极了，仿若夜色中的萤火虫，孤独地照亮了一方小小的天地。
“我叫虞丘。”他说，“虞姬的虞，山丘的丘。”
“嗯。”
戚九颔首，扭开了门。
他迈入会诊室，拒绝深思少年的表情下的潜藏之语。这种粘腻的、过于偏执的情绪……令他感到无措。
这一点上，他与愚者相反。
虽然两个人都道德观念淡薄，不在意世俗的规则，无所谓旁人的生死，且同样的足智多谋，但……他不喜欢被万众瞩目，不喜欢暴露于聚光灯里，接受数万人的揣测。
——【你的欲望，仅此而已吗？】
……
戚九坐到了医生的前方。
诺思·达伦释然了。他知道，这位奇怪的病人，又要烧着会诊费，当着他的面玩半小时的腕表了。
没有东西是无法释然的。
如果有，就多来几次！
然而。
在他翻开书页，准备消磨时光的瞬间，少年开口了：“达伦先生，不遵循规则的话，人类该怎么活下去？”
“个人欲望，有什么意义？”
……
医生怔了怔。
男人低头，确认自己的胸牌上写的是“精神科”，而不是“心理咨询科”……他暗自叹气，调整好状态，温和地弯了弯蔚蓝色的眸子，语调似三月的风。
“规则是框架，不是信条。”
医生循循善诱：“你可以追寻梦——”
“我没有梦想。”
诺思·达伦：……
“那帮你的亲朋好友——”
“我没有亲朋好友。”
诺思·达伦：……
“我一直，是一个人。”
少年的神色并不落寞。他精致无瑕的面容上毫无波澜，浑身是与世隔绝、不染尘埃的游离感，如同天空中的云。
飘浮着，高悬着。
一言不发地旁观着。
有的人，愿意为了这座城市，无底线地压榨自己；有的人，愿意为了一次绚烂的绽放，拉数万人陪葬。
责任、梦、羁绊……
“我不理解。”
戚九说：“我似乎从未……”
“真正地活着。”
无心享受美食，每天喝着古怪的营养液。没有社交，不怎么爱上网。遵守规则，遵守常识。日复一日地得过且过。连《聊天室》，都撼动不了他的心绪。
直到见证了侦探和愚者的交锋。
见证了两种截然不同的信仰。
……
——【你的欲望，仅此而已吗？】
医生被问倒了。他维持着营业专用的亲切弧度，声线仿佛涓涓流水，透着恰到好处的清朗与悠然，吐出的话却充斥着“自暴自弃”的意味：“你有想做的事吗？”
戚九陷入了沉思。
他细密的睫毛轻颤，斑驳了乌黑的眸子。朦胧的日光夹杂着雪的清冷，柔化了他的侧脸，再纷纷扬扬地落入他眼里。
安静下来后，少年的苍白和漂亮越发明显。
“……大概。”
他迟疑着回答：“有吧。”
……
戚九提前结束了会诊。
他回病房时，孔元化正冲着一盆绿油油的仙人掌浇水。男人的身影挺拔，眉宇间卸下了锐气十足的冷酷，却依旧正经，像是旧世纪内的颇具教养的绅士。
认真工作，认真养植物。
认真地热爱着生活。
少年倚着门扉，半垂下睫毛。
“你回来了。”
察觉到动静，孔元化放下小水壶，解释道：“这是我养的。据说，多看看绿植，有助于健康……你介意它陪着你吗？”
人机87年，医院的床位特别空。
没办法用修复液的倒霉蛋着实不多。以目前的社会福利，是可以全额报销住院费的，算是关怀亿分之一的非酋。
戚九盯着精神奕奕的仙人掌。
……全世界仿佛都多了抹生机。
“不介意。”
他淡定地补充：“但你得帮它浇水。”
“我不会照顾植物。”
兢兢业业地对他负责的侦探欣然同意。
“好。”
……
踩着某个人的脚印。
我好像也在认真地活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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