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四小说>其它小说>[穿书]帝后自救合伙攻略>第 43 章 华胥第一
  流莺提前在云水居包了今夜的场。

  于是云水居此时整个楼里除了本身的掌柜和侍者,就只有徐芊芊和流莺流月。

  一桌很是丰盛的菜肴,比尚宫局的伙食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徐芊芊的口味很固定,点了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她招呼着让流月流莺一起坐下吃饭,一筷子一筷子的,吃得很香。

  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从容淡定,徐芊芊十分熟悉。

  为了保持形象,那脚步声响起时,徐芊芊就停了筷子,淡定地拿帕子擦了擦嘴角。那人走得确实是慢,她估摸着时间还够,就从袖子里摸出了唇纸,抿了抿。

  抿到一半,珠帘被挑开了,还是青玉为骨的扇子,白玉一般的手。

  一席青衫步入厢间。

  徐芊芊想起来她第一次见到贺兰胥的时候,对方便是这样惊艳出尘,宛若画中谪仙,给人一种随时要遁出红尘的感觉。

  可惜那双目之下的泪痣,让这画中之人,坠入了人间。

  贺兰胥仍是笑意淡淡,谦谦有礼。

  徐芊芊抿完唇纸,放到一边,染了艳色的唇也携着笑意。她取了新的茶盏,倒了杯茶,隔着杯盏感知不到什么温度,就放在了一边。

  于是她换了一壶,倒了杯酒。

  “公子来晚了,茶都快凉了。”

  贺兰胥还是同上次一样,从容入席,接过了那杯酒,一饮而尽,还将杯子倒过来,一手托在后面,示意杯底已尽。

  他又行了一礼,笑道:“承蒙县主二次相邀,兰胥实在是感激。”

  徐芊芊听他这和上次没什么不同的开场白,乐了,避开刚刚染了丹色的唇齿,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菜,这才慢悠悠地以上次差不多的话回敬。

  她笑道:“贺公子又跟我开玩笑,这次也是公子自己来的,老规矩,这桌酒席一人得付一半的钱。”

  这回她也只是以华裳的名义包了场,提前在云水居掌柜处订下,对外消息锁得严严实实。

  更何况,贺兰胥现在在玉京是一个死人,她上哪儿去给他寄请帖去??

  贺兰胥还是和上次一样,来了。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要呼之欲出,贺兰胥也不是个矫情的,他笑意颇深,看着眼前吃得很香的小姑娘,直言道:“这桌就算是兰胥请了吧。”

  徐芊芊笑了,又吃了一口水晶饺子,一边嚼一边道:“那就多谢贺老板了。”

  “正好,”她又随意补充道:“反正这个云水居也是你的产业。”

  贺兰胥也不惊讶,上次受引前来,他便知道对方大抵是猜出来了,只笑了笑,斟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徐芊芊。

  “兰胥好奇,县主以华老板的性命为筹,与一个死人见面,到底是为何?”

  徐芊芊听着不对,纠正道:“我没有那么吓人,就是多留了华老板几日,怎么就谈上性命不性命的了?”

  她又笑了笑,道:“好奇。”

  贺兰胥顿了顿:“什么?”

  徐芊芊接过了酒,抿了一口,苦涩绕舌,她赶紧作罢。笑着道:“因为我也好奇。”

  “好奇你做这些事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收集丞相府的罪证、把贺兰婉关在那个房间、让我发现贺兰婉、故意在醉仙楼引起李慕和我的注意....这么多事情,最后搞垮了你自己全家。”

  徐芊芊缓缓道:“贺公子,你说这事情这么离奇,是个人不都应该好奇一下吗?”

  贺兰胥闻言,哑了一下,看了徐芊芊一会儿,嘴角笑意倒是没有消减。

  他很平静,似乎徐芊芊提起的那些事情,对他来说只不过是轻描淡写,贺府上下几百口人的荣华富贵乃至性命,那些个贺党世家的哀嚎哭骂,那些他数年来潜心挖掘的秘密,惊天的叛国之罪,以及他做出的叛父之举。

  都不过是一阵风,一缕烟,就在言语中,轻轻掠过了。

  就此消散。

  云水居灯火通明,贺兰胥坐在靠门的位置,眼睛似乎被那灯火染上淡淡的浅金,徐芊芊看着那本就色淡的眸子,竟觉得有些透明起来。

  贺兰胥整个人都像是轻飘飘的。

  像是随时会消失在这个世上一样。

  但事实,他也确实是如此了,“贺兰胥”这三字,已经是玉京郊外一块墓碑上的名姓了。

  贺兰胥笑着再度饮下了一杯酒,而后,他平静注视着徐芊芊,淡声道:

  “一切只因,兰胥,天生反骨。”

  *

  二十四年后的玉京,已经没什么人记得了。

  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权势滔天的当朝丞相,从前并不是玉京贺家的本家子弟。

  贺家是个在胤朝昌盛了百年,并且从不见衰颓的大世家,本家在玉京世代为高官,在胤朝各州各郡,也有许多的旁支。

  贺文宣就出自贺家在青水郡的旁支贺家,是这一脉里面最有出息的读书子弟。

  这一年他二十及冠,院试乡试皆夺得了头名,可谓是前程似锦。

  他进京赶考,参加会试,拜会了本家贺家,得了些照顾,也受了一些冷眼。但他都不放在心上,因为他这人向来相信自己的才华,笃行自己会在科举一途上取得成就,所以在登高位之前,什么冷暖感受,他都不会放在眼里。

  唐蝶萦的出现是他科举途中的一个意外。

  在会试的前一月,贺文宣经常到京郊的兰陀寺拜佛,祈求能得一个好的名次。

  在这里,他遇到了一个美丽非常的女子。

  她一身粉衣,翩然跪在他身旁的蒲团上,像是一只蹁跹的飞舞的蝴蝶,掠过了贺文宣的余光,成了一场梦,极美极美的梦。

  他听见她在小声同身边的侍女说话,偷听到,这个姑娘,竟然是在求姻缘。

  兰若寺里种了许多兰花,他跟在那个姑娘身后,看她穿过那些粉白的花瓣雨,巧目盼兮,嫣然轻笑。觉得这满院的兰花,都应该是为了留住这只蝴蝶而生,而盛放。

  就这一面,贺文宣为这个女子疯狂了。

  他开始着魔一般在宣纸上描绘她的模样,开始日思夜想,辗转反侧,寤寐不能。

  约莫是佛祖怜惜这份痴情,赐给了这个叫贺文宣的书生一份与意中人重逢的良缘,某一次拜佛,那个蝴蝶一样的女子,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读书人常曰,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但贺文宣只是见着唐蝶萦,便觉得什么圣人之言啊,黄金屋啊,都不如眼前这位胜过颜如玉的姑娘。

  他对她展开了热烈的追求,用尽一切风花雪月,俘获了美人的心。

  唐蝶萦也爱他。爱这位面容俊朗的书生,爱他的惊才绝绝,爱他的心怀天下,爱他的温柔深情。

  他们做尽了世间一切浪漫的事情,成了一对不羡天上宫阙的神仙眷侣。

  然而兴许是贺文宣求得太多,佛祖只赐予了他一段佳人良缘。

  一月之后的会试,贺文宣落了榜。

  这对他这样一个恃才傲物的人来说,无疑是天大的打击。家中人来信,言语间尽是责骂,玉京贺家本家的人对他的态度更加的嘲讽鄙视,就连身上的盘缠,都快要用尽。

  贺文宣颓废了很久。唐蝶萦便安慰他。

  贺文宣将美丽的恋人拥入怀中,感念着恋人的温柔,却止不住地在想,自己科考落榜的缘由。

  时间一长,一丝丝的念头都会在不甘之中发酵成偏执。

  贺文宣在心里怪唐蝶萦,怪她的出现不合时宜,怪她出身低微,怪她不能为自己带前程。

  唐蝶萦是京□□角,是梨蕊园的当家花旦,在玉京有着很大的名声,但终归,是个贱籍。是个千人嘲万人笑的戏子,是三教九流之末。

  但至少,唐蝶萦有名望。

  唐蝶萦拿出了毕生的积蓄,让贺文宣在玉京住下,再战三年后的科举。昔日一曲难得的名角,开始在戏台上频繁登场,只为多赚银两,供恋人科考读书。hTtPs://wap.xs74w.com

  胤朝的世家政治持续了百年,在玉京更是严重。科举说是公平选拔,但越往上走,越难靠真才实学金榜题名,名额基本上被各大世家所垄断,要想求得名次,就必须要先拜投一家的庇护。

  但贺文宣这个人,狂,傲。即便是和大族贺家本身就有着五服之内的血缘关系,他也不屑于去求人。

  这一切就都由唐蝶萦来承担了。

  她是玉京名角,是许多世家子弟的心头洛神,于是她各方应酬,一改从前高岭之花的姿态,四处奔走求人,只为给恋人的科举之梦,挣得一席之地。

  但贺文宣清高,最是见不得这种作态。他与唐蝶萦开始出现争吵,从前再梦幻的相遇,再炽烈的感情,都在这三年间悄然消磨。

  三年后,玉京会试,贺文宣摘得了榜首。

  唐蝶萦为他庆贺,欢喜雀跃地为他做了一桌子好菜,笑盈盈地看着他。贺文宣却不敢看她,看他曾经为之疯狂的恋人,看她那张美得如迷梦的容颜。

  因为他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屈辱。

  他寒窗苦读二十年,最后却靠一介女流,一个戏子,卖笑求人,才能有资格出现在榜上。

  而唐蝶萦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再往后,是殿试,是王公贵族操纵的领域,是唐蝶萦一介民间戏子,远远无法触及到的。

  正在贺文宣苦恼和耻辱之际,戏剧性的事情发生了。

  他摘得会试榜首,一鸣惊人,得了玉京贺家的青眼,本已准备向他抛出橄榄枝,而在此时,贺家的两个儿子,在马场意外身亡,贺家突然绝了后。

  贺家家主找到他,念其血缘本近,又惜其才华,意欲将他从青水郡的旁支过继过来,成为贺家本家的继承人。

  贺文宣起初也在为难,但想起三年前的落榜,面对唐蝶萦那双似乎看穿了他内心的眼睛。

  贺文宣答应了。

  贺家有个条件,为怕贺文宣有二心,贺文宣的婚事,必须由贺家主持,要他金榜题名之后,迎娶贺家本家的姑小姐。

  后来,殿试。

  贺文宣高中状元。

  一身大红官服,身戴绛红绸花,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看尽了玉京的花。

  人群攒动,许多人都在说,新科状元郎,生得好生好看。贺文宣听到那话,笑了,往人群里看,看到了容颜出众的唐蝶萦,在对他微笑。

  她很美,一如既往的美。

  美成了一场贺文宣余生永远也无法忘记的梦。

  但梦,终究只能是梦。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贺文宣最终弃了与他相濡以沫三年的恋人,那个无足轻重的戏子,迎娶了贺家捧在手心里的姑小姐,成为了玉京贺家的继承人,拥有了贺家的倾力支持,一路从状元郎,走到侍郎,走到尚书.....到最后位尊丞相。

  但是天下没有占尽便宜的事情。

  贺家知道唐蝶萦此人的存在,当时的贺家家主要贺文宣亲自做出抉择,是要前程,要抱负,要政绩流芳,要青史留名,还是要这个不入流的卑贱的戏子。

  贺文宣做出了选择。

  他亲手驱逐了唐蝶萦,让她不许再回玉京,不许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从此以后,断了两人的一切,连带着曾经的那些,美得不真实的回忆。

  后来,贺文宣的妻子为他诞下了一对孪生女儿,他看着她们稚嫩的面容,忽然就想起了从前与唐蝶萦“此生绝无异腹之子”的誓言,落下泪来。

  他给女儿取名贺兰婷,贺兰婕,“兰”字取自曾经与唐蝶萦相遇的兰陀寺。

  第三子也诞生了。

  最后他还和一个通房婢女,生了个庶出的第四女。

  许是没有珍惜佛祖下赐的良缘,贺文宣得了报应,他深陷政治斗争之中,最后遭政敌陷害,被下了绝子药,此后再无所出。

  他唯一的儿子,出生时,算命先生说,命薄,易夭折,他就为他在青水郡的乡间修建了庄园,给他派了无数的佣人,常常为他祈福求佛,盼望他平安长大。

  但那孩子还是死了。

  贺文宣绝望了。

  绝望之际,他想起了一个早已被自己遗忘的人。

  唐蝶萦。

  她被他逐出京城之前,曾对他说,她怀孕了。

  但贺文宣彼时年轻,根本不在意所谓子嗣,他只是多给了唐蝶萦一些钱,催促她离开。

  他派人去找唐蝶萦,那个被他亲手驱逐的女子。

  最后等来了唐蝶萦于一年前身亡,以及留有一个孩子的消息。

  从前的洛神香消玉殒,贺文宣落下泪来,追忆起过去种种。

  却又大喜过望。

  他接回了那个叫唐胥的孩子,给他改名为贺兰胥。

  出于内心的悔恨、愧疚,以及对于独子的看重,他开始倾毕生心血在这个孩子身上。

  他为这个孩子请来天下名师,给他锦衣玉食,给他万千尊荣,锦绣前程,把他养成了一个比玉还华美的人。

  便是徐芊芊眼前的贺兰胥。

  听完这段前尘往事,徐芊芊默然,贺兰胥见她模样,却是笑了。

  “所以说,兰胥,天生反骨。”

  他弯眸时刻,双目下的两颗泪痣,无端昳丽,却像是绘尽了世间凉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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