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远辞见无人关注他这边,低声问:“那人还能活么?”
小猫叹息道:“活不成啦。”
他话音刚落,便见那路中央的男子身体萎缩,全身骨肉仿佛凭空蒸发了一样,彩蝶接了满满一盅鲜血,又从袖管里取出一只肥大的虫子。虫子自觉地爬到那副皱巴巴的皮囊上,在众人的目光下一点点地把他啃食干净。
说是啃食也不太妥当,它嘴中的毒液滴下,便把躯壳化成脓水,曲远辞于心不忍,加快脚步赶着回家。
他没走出两步,便听彩蝶高声道:“圣女的蛊术,只差最后一味便能圆满了。万望小公子慷慨解囊,献出灵蛇!”
苗疆中人叫年轻男子代策,只有叫杨汉英时会称小公子。
她这一声,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杨汉英身上。
曲远辞心道,来了。
寨子的人虽多,和军营还有些差距。曲远辞刚经历过早上的大场面,如今倒也不惧。⑦④尒説
他回头,拧眉看着彩蝶,缓缓挽起左手的袖子。
小蛇平日最爱缠在他的手腕上,无人不知。
随着他的动作,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闭上了呼吸,紧紧盯着男孩那截手腕。
空无一物。
彩蝶眉一蹙,脱口而出:“蛇呢?”
曲远辞把衣袖拉了下去,语气平缓地回道:“你们做过什么事情,自己心里清楚。”
其实他也不确定那夜的箫笛是否跟圣女有关,只是想诈她一诈。
彩蝶闻言脸色大变,拿着手上的陶盅匆匆离开了。
这样一来,所有人都知道他失去了小蛇的庇护。那些潜藏在暗处的用蛊高手,应该要沉不住气了吧。
曲远辞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间,他把小猫抱了出来,正色道:“你能对付蛊毒么?”
灵均蹲在桌子上,迟疑地看着他。
曲远辞轻轻抚过它的背脊,安慰道:“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
他摸了摸原主贴身藏着的小刀,又取出解毒丸服了一颗,静候母亲和圣女的来访。
《金谷食谱》葡萄酒一页,插画上的弓箭惟妙惟肖,连每根翎羽都绘得清清楚楚,除此之外便是空白,原主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一如如今的处境,唯有见一步,行一步。
调动杨汉英的记忆,寨子里的圣女跟他的母亲还颇有渊源。她们二人年幼时都是寨子里罕见的天才。母亲潜心钻研毒蛊,圣女精通的却是医蛊,二人大大小小的斗蛊对决过数十回,母亲只输了一场。
便是那选拔圣女的一场。
在上一任圣女的主持下,一直屈居第二的女子第一次拔得头筹,成为了万众瞩目的新一任圣女。
而落败了的母亲,则变成了族人忌惮的存在。这些在圣女选拔中败下阵来的女子,往往会心生妒恨,潜心制作恶毒的巫蛊,试图证明自己,寨子里的人称她们为蛊婆。
母亲自十二岁起变成了蛊婆。
自从和杨邦宪成亲之后,母亲再也没有制过蛊,她最后的作品是已经毙命的小蛇。
医毒两道本就不相容,圣女到底在做些什么,才会觊觎他的小蛇?
“汉英!”门外传来女子的呼声,曲远辞一听便认出了那是杨汉英母亲的声音。
她轻轻敲门,说道:“汉英,你在房间里吗?”
曲远辞示意小猫找个地方藏着,应了一声,亲自去打开了门。
女子身着丝织的宽袖对襟衣,衣袖上是大片大片五彩斑斓的刺绣,举手投足间暗香缭绕,闻起来安心宁神。
她秀眉紧蹙,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担忧地看着儿子,见他脸色红润如常,才长舒一口气,轻轻把他拥入怀中。
曲远辞不习惯与女子离得如此之近,他不自然地偏开了头,藏起来的小猫也不满地在他脑海中喵了两声。
察觉到他的抗拒,女子难得地板起脸,训道:“别动。”
她似乎在侧耳倾听,曲远辞反应过来,暗暗一惊,难道就一个照面的功夫,彩蝶便给自己下蛊了?
女子鼻翼耸动,男孩的鬓发中只有清爽的皂角味道,她双手按在儿子的肩膀上,微微拉开距离,直视着他的双眼,道:“你还记得娘跟你说过什么吗?”
这个是真不知道,曲远辞偏开目光,不敢与她对视。
女子见他沉默,重重一叹,她口中呼哨数声,意外地没有见到小蛇。
她脸色一变,条件反射地看向了墙角的蛇笼,里面空空如也,意识到小蛇已经遭遇不测,女子拉过杨汉英的手,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曲远辞也没有想好要怎么回答,原主好像不想让娘亲知道,正僵持不下,只听外面传来通报:“苗寨圣女,求见夫人。”
播州半汉半苗,而圣女则是全州公认的尊贵身份。她虽退隐许久,但有人上门求医,不论苗汉,她都尽力救治,因此名声甚佳。
十年来未踏出药炉一步的圣女居然出门了,还亲自到访安抚司,听到这个消息的百姓都纷纷围了过来。
女子紧紧握着儿子的手,叮嘱道:“待会不管发生何事,你都不要出来!她身上的一切东西,更是千万不要碰。”
曲远辞点了点头,女子整理了一下衣物,迟疑着出了房。
房门刚关上,小猫便轻盈地跳了下来。它也装模作样地蹲在曲远辞肩上闻来闻去,曲远辞琢磨着女子刚说的几句话,没有管胆大妄为的灵均。
议事的正厅离自己的卧房不远,女子离开不久,曲远辞偷偷溜了出来,蹑手蹑脚地走到正厅附近。
他轻车熟路地钻进了竹条的间隙,正是在这里,原主发现了有人要害他母子性命,这个人还十有八九跟圣女有关。
后门与窗沿之间有一层极窄的空隙,他身型单薄,刚好可以挤进去。曲远辞在镂空的窗花里,看着不施粉黛一身白衣的女子被满身银饰的侍女簇拥着,娉娉婷婷地走了进门。
那女子面罩白纱,看不清五官,一身洁白的丝织长裙无风自动,出尘如仙。
几个侍女中最高的一个,正是彩蝶。
母亲命人取来热茶,她们却摆手拒绝。
看来也不仅是娘亲忌惮圣女的用蛊手段,她们对娘亲也有几分提防。
小猫哼哼唧唧地趴在曲远辞肩头,说道:“那女子浑身上下带着不下一百只臭虫。”
曲远辞闻言一惊,他定睛看去,却完全看不出她把虫子藏在哪里了。圣女的腰肢纤细,身形苗条,轻薄的衣物勾勒出清晰又流畅的身体线条,实在找不到半个虫子的身影。
灵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发现主人一直盯着那白衣女子,它一肉垫拍在他头上,生气道:“别看了!全在她牙缝里呢!”
自己的小猫可真是小心眼,曲远辞有点无奈地给它顺了顺毛,低声道:“别闹了。”
若是圣女有备而来,那今日应该就能找出她的同谋。
曲远辞直觉那诡异的箫笛声不是圣女所为,毕竟今日彩蝶还在找自己要小蛇。若她并非试探,那圣女便是真的不知道小蛇出意外了。
议事厅中的气氛也很紧张,主客分列两边,主人看着面前热气袅袅的一杯茶,答道:“不喝就不喝吧。”
那几个侍女恍如未闻,只呆呆地站在圣女的身后。
杨汉英的母亲见她们几个人站着,皱了皱眉,道:“不必拘礼,请坐吧。”
只见那四个女子仿佛忽然被上了发条一样,僵硬地跪在地上,她们围成一圈,平举双手,搭在对面同伴的双肩上,圣女等她们搭好了,便款款落座,坐于她们的手臂上。
她掩嘴娇声一笑,道:“杨家姐姐,好久没见了。”
她说的居然是汉语,虽然语调古怪,但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楚。曲远辞的母亲是孤儿,收养她的蛊婆是苗疆人,根本不姓杨,圣女这样叫她,隐隐透着对杨家的挑衅之意。
倒也在情理之中,以往圣女跟蛊婆地位的差距,岂是一句云泥之别说得完的。可是杨汉英的娘亲嫁给了□□大将军,受到朝廷的册封,身份反而比所有苗疆人都要尊贵了。
播州也曾经有过传言,圣女是不愿接受杨夫人的管治,才选择闭关避世。
曲远辞心念一动,低声问:“杨夫人身上有多少蛊虫?”
一身苗人打扮的杨夫人看起来比圣女更似土著,她为了显示不偏袒,一个月穿汉服,一个月穿苗服。
如果圣女的窄袖罗衣下能藏着一百来只蛊虫,那杨夫人宽松的袍袖下岂不是藏了上千只?
灵均闻言细细观察片刻,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杨夫人于蛊术一道研究得很深,她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即使是小猫,也说不清她身上藏有多少蛊虫。
议事厅中,圣女行事怪异,杨夫人冷眼旁观,道:“若只是叙旧,恕我政务繁忙,无暇接待。”
见她似乎要拂袖离去,圣女眼睛弯弯,透着十分笑意,应道:“夫人且慢。我今日出关,为的是杨家小公子。”
她一边说话,一边抬起雪白的素手,只见那春葱般的指尖上,停了一只拳头大的蜘蛛。
那蜘蛛浑身赤红,长腿上密密麻麻的血色绒毛,看着甚是骇人。圣女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它的后背,柔声道:“乖宝宝,告诉杨夫人,小公子身上患的是什么病。”
此物名为鬼卿血蛛,是鬼卿蛛一脉中的异种。鬼卿蛛对人身上的毒蛊甚是敏感,圣女常常用它来治病救人。
圣女养此蛛时,给它灌以人的鲜血,长此以往,血蛛便有了毒性,不能算是完完全全的医蛊了。
杨夫人自幼和她打交道,自然知道此蛛的厉害,她沉了脸色道:“二十年前我虽败在圣女手下,但我自问于蛊道从未懈怠。若汉英身上有蛊,我岂会不知!”
听她说出曾是自己的手下败将,圣女眼中笑意更甚,她“哦?”了一声,把鬼卿血蛛放到了地上,那蜘蛛直直地爬向了杨夫人。
杨夫人错愕地看着血蛛,难道自己也中了蛊?
圣女可能骗人,医蛊却不会,尤其是这种难得的异种。她可以对圣女的舌灿莲花置之不理,却不会对蛊术不尊。
鬼卿蛛是医蛊的正道,不会因为它的主人是心术不正的人就撒谎。杨夫人眉关紧锁,她划破指尖,把淌血的手指按在蜘蛛的背部,便见那血蛛忽然变得亢奋,疯狂吐丝织网。
“它织出的网越大,便意味着人中蛊的时间越长。”小猫给曲远辞解释了一下,它盯着那张只有巴掌大的网,又道:“这个大小,最多中了两日。”
厅中的圣女挑了挑眉,道:“夫人也不知自己身上有蛊吧?”
杨夫人没有理她,她从口袋中摸出一只灰黄色的蟾蜍,放到刚才划开的伤口上。她轻轻一刺那蟾蜍的背部,它便喷出一股腐臭的毒液。
杨夫人一言不发地把毒液涂到伤口上,过得片刻,她的手指肿胀得如原先的三倍多,她一刀划开,毒血潺潺流出,两条又长又细的虫子于伤口处冒出了头。
杨夫人又取出一只五彩斑斓的壁虎,那壁虎一口叼着两条虫子,把它们吃了个干净。
圣女饶有趣味地看着她除蛊,说道:“夫人若是信得过我,便不用对自己下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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