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右手捏作剑诀,在袁绍明身上点了几下,军师便软软地歪在椅子里。
好歹是能说话了,袁绍明没有理他,只对杨夫人略一点头,道:“杨家军的弟兄都在安抚司外,夫人一声令下,他们便能进来。”他皱眉指着那已吓晕过去的珍州土司,续道:“此人留与夫人亲自审讯,余人交给杨家军看管。”
他扫了一眼议事厅内为数不多的下人,深吸一口气,低声道:“除了珍州人,恐怕夫人也要审几个内鬼,若是安抚司不便,尽可来军营中审。”
见杨夫人眼中满是感激之意,袁绍明一闭眼,道:“在下感念安邦将军救治之恩,夫人无须多想。”
他说话的空当,李骏益也注意到地上的几个侍女,她们死状惨烈,连见惯了厮杀的李将军也皱了眉,不过只有彩蝶尸首有血,此情此景甚是诡异。
李骏益素来不爱苗蛊邪术,他看彩蝶胸口的血洞,心知她是死透了,叹道:“唉,她们狼子野心,死了就死了,可惜此后军师的腿不知道该找谁了。”
杨夫人略一迟疑,道:“不知军师可曾留有她开的药,若是军师信得过我,我可以一试。”
她踌躇:“虽然我研医蛊没有圣女时间长,但草药之理也是略通的。”
袁绍明看了她片刻,道:“可以,我稍后遣人送来。”
地上寒光一闪,李骏益捕捉到了,他走上前去,拾起地上短剑,细细打量了一番,道:“这不就是当年将军的旧物吗?”
剑柄上花纹简洁,刻了一个杨字,曲远辞忙走过去,说道:“是我不小心落下的。”
李骏益把短剑还给他,认真道:“这次就算了,以后要好好爱护这把剑。”
袁绍明眉头紧皱,又道:“今日我们带来了十六人,可留八人在此保护夫人。”他目光飘往窗外,用气声道:“有些人见事情败露,难免会生鱼死网破之心,今夜务必小心了。”
杨夫人点了点头,其实她也想到了这一茬,如今听袁绍明亲自提出,更觉他体贴,心下不由得五味杂陈。
善后的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袁绍明闭上眼睛,道:“我乏了。”
杨夫人忙道:“那便有请军中的子弟们进来,把这些珍州人带走。”
李骏益颔首,道:“夫人最好还是亲自跟我走一趟。”
安抚司外,威风凛凛的十六铁骑目光坚定,紧紧盯住大门。
只见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辈分稍老的人认出来了,那苗人打扮的女子正是杨夫人,是安邦大将军的结发妻子。
女子高声道:“有请各位弟兄入司相助。”
众人闻言纷纷下马,行了一礼,一言不发地列成两队,井然有序地小跑进了安抚司。
杨夫人叹道:“还是将军思虑周全。”
李骏益一笑,回道:“哪里哪里,都是军师教的。”
他们二人回到议事厅,只见刚刚还说自己困顿的袁绍明已经坐直了,他语气平稳,令人信服,有条不紊地指挥属下搬走尸首、带走珍州人、清扫地面和墙上残留的秽物。
军人手脚麻利,很快便把议事厅恢复了现状,只听袁绍明命人取来纸墨,亲自提笔写了半页。
这种事交给军师就是放心,李骏益乐得清闲,在一旁问曲远辞方才是怎样击退珍州人的。
杨夫人接过墨迹未干的纸笺,只听袁绍明淡淡说道:“这一张是我粗略统计的损坏器物清单,夫人遣人置办即可。”
上面果然写得清清楚楚,杨夫人点了点头,盈盈一拜,道:“谢过军师了。”
她想起当年与杨邦宪决定归顺元朝时,袁绍明差点跟他们决裂,踌躇道:“当年的事,军师要怪,便全怪在我身上吧。”
方才策马赶路,袁绍明习惯使然,细细打量一路上的景物。
离苗寨几里路的地方便可见片片梯田,农田被打理得很好,不论苗人汉人,都在辛勤耕种。数头黄牛得了闲,在优哉游哉地吃草。
寨子里小童嬉戏,书塾内书声琅琅,女子结伴浣衣,家家户户安居乐业。
同样受灾,毗邻的珍州饿殍千里,播州却恍似丝毫不受影响,他心底清楚,这有杨夫人的十分功劳。
有些事情是该放下了,袁绍明避开杨夫人的目光,低声道:“夫人说笑了。”
见他态度软化,李骏益忙凑过去,趁热打铁道:“那官便不辞了吧?”
看着他的脸,还是气不打一处来,袁绍明冷哼,没有搭话。
怀中的小猫轻轻“喵”了一声,曲远辞浑身一震,他着急地看去,只见小猫短腿一蹬,缓缓睁开了冰蓝色的眼睛。
像高原天空般洁净的蓝色里,曲远辞只觉自己的神经寸寸松弛,他长舒一口气,轻声问:“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灵均气虚,低低道:“没事了,歇一会就好。”
一旁的李骏益见他与小猫说话,不由得皱起了眉,他大步走来,道:“少主还是少跟猫猫狗狗玩好。”
曲远辞一点都不想理他,幸好杨夫人已经走上前来,说道:“李将军莫怪,此猫甚有灵性,方才舍命救主。你看那珍州土司手上的爪印,便是它留下的。”
趁李骏益去看土司,杨夫人朝儿子一眨眼,笑了。
李骏益看了两眼,果然发现土司身上伤痕累累,便也点点头,道:“嗯,确实不错。”
袁绍明看不下去了,说道:“事情既了,在下便先行告退。”
李骏益急道:“唉,你都走不了,怎么告退呢?”
军师朝几个下属使了个眼色,下属们看看袁绍明,又看看李骏益,竟不敢上前抱他。袁绍明气道:“我说话是不管用了吗?既是如此,这官不做也罢。”
听他又要闹了,李骏益忙道:“别别别!夫人之后要来军中审讯,派人提前跟我俩说一声就好。”
他一边说话一边把袁绍明抱了起来,带着八人往外走去。
曲远辞以为杨夫人会有很多话要问她,没想到女子按了按太阳穴,说道:“先回去歇着吧。”
记挂小猫的伤势,曲远辞依言回了房。
小猫有气无力地说:“她该不会已经认出来了吧?”
曲远辞道:“难说。”当时的张相就把杨贵妃给认出来了,换了个芯子言行举止都会大变,按照杨夫人对儿子的了解程度,看穿了也不足为奇。
更何况他还露了一手功夫,这可是杨汉英从来没有施展过的。
曲远辞把小猫放到床上,担心道:“你没大碍吧?”
在天牢的时候,小猫陷入了昏睡,曲远辞不知道原来舍身伏魔大阵对它也有这么大的影响。这是小猫第一次在打斗中落了下风,他不由得关心则乱。
小猫闭上眼睛,疲倦地呜呜了两声,在床上翻了个身。
没有得到回复,曲远辞只能想想灵虚道长镇定自若的样子,勉强安心了一点。
他趁小猫睡觉,取出《金谷食谱》打算看看有没有新的线索。
原主曾经列出了三个可能加害的人,按照可能性从低到高,分别是李骏益、圣女和宗族长老。
如今李骏益已经可以洗清嫌疑,圣女的目的好像也只是隐蛟龙,对他们两母子的杀心并没有那么重。
那剩下的最后一个……明面上目前发生的一切他都没有插手,可是背地里,总感觉已经做了很多事情。
原主对长老的印象相当不好,这个老人寡言少语,常年冰封的脸上对他从来没有好脸色,他还是上一任圣女的弟弟。
念及于此,曲远辞心下生疑,按照杨夫人跟圣女方才的一番较量,在蛊术上连他一个门外汉都看得出来二人水平的差距。
圣女手上的邪门歪道虽多,驯蛊的本领却远没杨夫人厉害。况且杨夫人当年修的是毒蛊,按理说怎么样都不可能输给一个修医蛊的。
关键人物彩蝶还死在了圣女的手下,目前只能寄望于杨家军能撬开珍州人的嘴,让他们供认同谋。
如果真的是宗族长老要杀他们两母子,按他的本领,应该没有办法从杨家军的眼皮底下杀人灭口,此事瞒不住了,难保不会背水一战。
曲远辞霍然起身,今晚!
他推开窗户,往外望去,只见街上行人寥寥。目之所及都是汉人,竟一个苗人都看不见。
此事非同小可,他正犹豫要不要去寻杨夫人商量,便听“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没有敲门,曲远辞有点意外,他转头去看,只见杨夫人满脸憔悴,怔怔地站在门外。
他心一沉,道:“请进。”
本该亲密无间的母子面对面坐着,客气又疏离。
杨夫人神情端严,对他深深一拜,道:“今日之事,谢过公子了。”
果然,曲远辞心道,怪不得刚刚身处险境,杨夫人却一直没显得多关心,直到最后杨汉英肉体可能受损时,她才真情流露,舍身相救,原来早就认出来了。
他知道自己演技不好,当时附在杨贵妃身上时还自取其辱地想着演上一演,如今被看穿了便干脆放弃挣扎了。
如果还有下一次,希望原主性格能够跟杨万里像一点,内向又不爱说话,他露馅的可能性就可以低一点了。
他斟酌了一下,回道:“夫人客气了。”
杨夫人低低“嗯”了一声,从袖底摸出一只金杯,轻轻搁在了桌子上。
那杯子金光黯淡,外壁雕花栩栩如生,枝叶上还雕有米粒大的虫子,甚是精致,看着有些年头了。
杨夫人提起案上茶壶,注入清水。
便见茶杯影影绰绰,隐约可见一个孩童的面容。
杨夫人低声道:“英儿。”
杯中的男孩睁开眼睛,极遥远的声音如同隔着水波万里,缥缈地传了过来,只听他道:“娘,公子,辛苦今日受惊了。”
难怪杨夫人对占据了儿子身体的自己没有恶意,原来她早就确认了杨汉英的魂魄安好无恙,曲远辞点了点头,道:“客气了。”
男孩客套的话只说了一句,他虽身处异境,却毫不惊慌,只说道:“今夜娘要格外小心,族中长老很有可能铤而走险。”
两人竟不约而同想到一块了,曲远辞挑了挑眉,想,那也正好,省的自己说了。
杨夫人道:“军师当真料事如神。”
她取出了军师交给她的纸笺,上面除却损坏的物品,还有一行蝇头小楷,明明白白地写着,杨家军今夜派人暗中守在寨子外,一旦安抚司有异动,便会全力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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