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昀仰头思考了半晌,犹犹豫豫地摇了摇头:“不……吧?”
“嗯。”周药点点头,顺势问出了他的问题,“他是怎么离开系统内部的?”
咯噔。柏昀一口咬碎了嘴里的棒棒糖,震惊得瞪大了眼睛。他实在想不到周药上来就直接问了一个如此劲爆的大问题。
“根据你们的说法,系统内部与现实世界连接的通道的一个月前才打通的,而且是一条从外到内的单向通道,那么两年之前,沐阳队长是怎么从系统内部被转移到现实世界中的呢?”
周药取下嘴里的棒棒糖,认真地抬眼凝视柏昀:“上一次谈论起瞭望计划时,司队长曾说,只有他才能保护我不被系统第一时间找到。我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早在两年前,你们已经掌握了把玩家送出系统内部的方法?”
“至于接下去为什么不再有第二,第三个人跟着离开……”周药说,“因为瞭望计划开始了,现实世界不需要那么多失去记忆的内部玩家,而内部还需要能收集游戏空间数据信息的烬成员,是这样吗?”
“所谓瞭望计划,其实就是你们在内部观察我们的情况,让我们再次被拉入系统,拥有不同于外部玩家,也有别于内部玩家的第三身份,对吗?”
周药一口气提了五个问题,问得柏昀哑口无言。偏偏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到过自己的名字,也没有谈及针对系统的意图,属于每一句话都踩着试探的边缘又丝滑地回到了安全区。
柏昀扔掉了白秃秃的棒杆,皱眉苦笑:“你的聪明真是一如既往地让人讨厌……”
“你也不赖。”周药心平气和地回以表扬。
“你猜得大致都对。”柏昀说,“那你再猜猜瞭望计划是谁提出来的?”
周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
周药从不觉得自己是个乐意被命运摆布的人,至少在进入手环游戏之后,他意识到自己对系统的抗拒和厌恶便从没有认命的说法。现在是如此,想来从前也当如是。
不想当复制品,也不想在内部日复一日成为系统的一部分,最后只能随着它的一念被毁灭。
柏昀弯起了嘴角,不意外他的干脆果决:“在你给出的计划初稿里,01号瞭望者是邱会长。然后计划被队长知道了,他当场把所有参与计划的人员名单重新排了一遍。”于是01号瞭望者成了卫同书,跟着周药离开系统内部的人也是卫同书。
周药当然知道卫同书并不是为了逃避游戏,他也大概猜得出为什么初稿里自己没有安排卫同书……两人的想法大抵是类似的,却又都为了对方。
啊,原来这么久以前两人就是这样的关系了吗?周药难得分神思考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
柏昀没有打扰周药进行思维发散,默默地又给自己拆了一根棒棒糖塞进嘴里,托腮看着周药发呆。
看着看着,柏昀的思绪也跟着飘远。他无端回忆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久到那个时候他只是一个刚刚进入烬组织的小菜鸟,只因异于常人的技术天赋被破例选入了特别行动队。邱会长把他编入行动队时,彼时的队长沐阳正在一个高难度空间里执行任务,只匆匆给了会长一个准许的留言便没了信号。柏昀便在另一个前辈的带领下迷迷糊糊地踏入了行动队的领地。
行动队那时也不止五个人,十五个人的队伍里多得是鼻子翘到天上的天之骄子,他们不觉得在原材料极度匮乏的系统内部能组建起属于自己的技术机械库,自然也瞧不起除了技术一无所长的柏昀。
于是柏昀被安排去看守药。
柏昀觉得新鲜,药不该都关在铝箔纸、盒子或者罐子里,再不济也是长在土里,这需要哪门子看管?直到他跟着前辈走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扇铁栅门前,前辈打开铁栅门上四方的窗格,他才发现门里坐着一个身形清瘦的青年。
“药。”前辈通过窗格呼唤青年,“从今天开始,他负责监测你的日常行动。”
青年半阖的眸子倏然睁开,冷冽的目光落在柏昀身上。那一瞬间,柏昀产生了一种灵魂都被冻结的错觉。
也是在前辈的呼唤中,柏昀才明白过来,原来药不是一味药材,而是铁栅门里的那个青年。
“药的状态不太稳定,一旦发现他的身上出现缺口、血痕,请立刻离开房间并关闭铁栅门,第一时间将消息报告上级。”前辈严肃地叮嘱柏昀道。
柏昀迷迷瞪瞪地应下了这份差事,前辈这才谨慎地取出钥匙,将铁栅门拉开一条仅容人侧身通过的小缝,让柏昀进入了这个逼仄的空间,与药同处一室。
“你好,我叫柏昀。”柏昀朝青年伸出手,试图向他释放善意。
青年没有伸手,只是用那种不辨情绪的眸光打量着柏昀的手。
柏昀讷讷地收回了手,局促地搓了搓衣角,坐到了离青年很远的角落的凳子上。
——很久之后柏昀才知道,青年那时并非冷淡,而是初临世上感触周遭温度的谨慎。而在无数人的戒备审视里,自己是第一个朝他释放绝对善意的人。然而自己给出的善意只是一闪而逝的花火,迅速地被他包裹进了局促尴尬中。那时的周药也区分不了局促与戒备,他只知道,新来的人,与从前的那些人是一样的。
不大的房间里,两人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甘寂寞如柏昀,后来也试图和青年交流些什么,譬如询问他的来历或聊些无关痛痒的问题,青年却始终沉默,很偶尔才会回答一些听上去就很弱智的问题。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沐阳结束任务回到基地。
……
“所以,其实只有我和卫同书才能进入中央塔最高的那个房间吧。”
柏昀从往事中抽离,却再次感受到了记忆中那种被洞悉的尴尬局促感。
“中央塔的其他房间,外部玩家确实都能进去……”柏昀摸了摸鼻子,“我们想过或许可以从其他房间构建通道进入最高的那个房间。”
周药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起身准备告辞。
柏昀从仪器床上跳下来,给这位古怪却也善良的老朋友开门。他的手扶着门框,忍不住还是问了:“你是想起来什么了?”
“没有。”周药转头看向柏昀,依旧是不辨情绪的眸光。
只是昨天邱意浓给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点醒了他。
邱意浓说:“你不在历史之中。”
邱意浓曾经还说:“我们穿越无尽黑暗冲锋至此,不是为了改变历史,而是为了发展历史。”
历史往前进,他是孤独的旁观者。
他是瞭望计划的核心。
他才是真正的瞭望者01。
通过测试的玩家越来越多,每个从基地外返回的人脸上都带着凝重。
基地之外,天上高悬的月亮不知何时起不再释放温暖和煦的光芒,慢慢转变为了苍凉的血色,血色之下覆盖一层薄薄的云雾,衬得地上那些碎土瓦块更显萧瑟。
玩家们站在屏蔽仪范围的尽头,极目远眺,看得久了也会不自觉地产生怀疑——这里真的还有除了他们以外的人吗?
没有任何一种语言能够形容玩家们目睹的情形,楼房次第倒下,大地震颤,却没有一个人从高楼中逃离,街道上不见呼号的人群,也没有俗世的喧响,这里安静得只有自然的呼吸声。
有人疑心这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被拉入内部也是某场游戏空间的历练,可更多的人也清楚,这是一场没有人能够逃离的灾难,那十二万尚未觉醒的“失败”玩家正在无知无觉地湮灭在碎土的洪流中。
基地里,原本就压抑的氛围变得更加沉闷。玩家们脸上最后一抹轻松也消失了,只偶尔才能听到蓝蓝依旧活力地和众人打招呼。
玩家中选出了几个代表占了会议室开会,完善进入中央塔的相关事宜,其中包括了吕仞和赵凯歌,他们一场会开到深夜,忙到连休息都没时间。
柴柯傅本想拉其他几人一起去旁听,找了一大圈也没找到周药和卫同书,最后被庄成明拉去继续健身了。
“庄哥,周哥最近两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啊?”柴柯傅摸着跑步机,后知后觉地和庄成明确认情报。
庄成明抬手调高坡度,像是随口回答:“危险进入倒计时,谁心情好得了?”
“哦……也是。”柴柯傅摸了摸自己蹦蹦乱跳的小心脏,“我也心情不好来的。”
“那不就得了。赶紧再练练。”庄成明收回手,头侧在柴柯傅看不见的角度,敛去眼底一丝隐忧。
卫同书逛遍了整个基地,最终在蓝蓝的指引下,在那间曾经堆满了沙丁鱼罐头一般木板的休息室里找到了周药。
他推开门的时候,周药正坐在十块木板叠起来的高床上,仰头看对面那扇与大休息室相连的木门。
门上写着“休息室”的纸脱落了一半,像是在门上开了一个小窗格,邀请门外的人往里窥探。
卫同书学着周药的样子一跃坐上木板,和他肩并肩坐在了一起。
高大的青年伸长手臂搭在身边人的肩膀上,两个人沉默地挨在一起,不说话,却又仿佛说了千万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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