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军营沉寂下来,只有巡逻队伍的脚步声隐隐传开。
简陋床榻上的封星羽猛然睁开双目,平心静气听了一会,确定黄春山和封在安二人熟睡之后,翻身穿衣佩刀,摸出营帐。
营帐外头早有一人等候,身着一袭绛紫道袍,腰佩金丝缠银鞘宝剑,另一侧悬挂大红葫芦,正是一派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凌江仙。
这一夜外出练刀,凌江仙并无动用化神境神通的意愿,只在前面引路,让封星羽自己悄悄绕过诸多暗哨和巡逻队伍。
封星羽双手手掌各自按住一侧的刀鞘,使长刀不至于拖拽于地发出响声,踮起脚尖轻快小跑,如一只穿游屋顶之间的夜猫,悄无声息。他如今体力大增,气息也绵长浑厚,又有凌江仙从旁指点,趋避目光,所以很快走出军营。
此处是银梁州境内,方圆百里地势柔缓,极少高山险峰。凌江仙选定的练刀场地,正好是日间封星羽与苏卜李况二人观赏落日的小山丘。
夜色浓重,满天繁星仿佛被刷上一层黑漆,发出朦胧洇晕的光芒。草海长势旺盛,成人行走其中尚且不易,何况十岁的封星羽,周围高草如泥沼似的不断缠绕双腿,深一脚浅一脚,如同在一块软绵绵的云团上面行走。
登上那座小山丘时,封星羽背后已然渗出一层细密汗珠。但他脸上绝无半分疲态,规规矩矩摘下环首燕隆刀,垂刀,单手而握。
一道雪白弧线划破浓稠黑夜,刀尖在青草地面犁出一条又细又深的小沟,刀身稳稳停在身前,封星羽右手似柔非柔地往下一振,刀身蕴含的气息和手臂各处窍穴潜伏的气息瞬间崩碎,有金玉之声,响彻旷野。
封星羽如今在振刀一项颇有成就,不但体内真气可震散,燕隆刀及刀身附近的气息,也一并被敲出金气。有的附着在环手燕隆刀上,更多则被封星羽手骨吸纳。
左手虽不持刀,但空手使出“金城”一式,刀意丝毫不减,手掌如刀,振骨有声。
如此左右手交替,一持刀,一掌刀,孜孜不倦演示“金城”一式。手掌之内如有金玉交击,清越之音响彻暗夜,盖过草海里头万千只促织的鸣叫。
封星羽于武道的进展之快,对凌江仙而言,并未觉得如何天才横溢,毕竟老道人活过了两个甲子的年月,光是门庭之内诞生的武道天才,百年来胜过封星羽的,也该有七八十位。况且封星羽体内的气脉底子是依靠高人以外力干预养成的,凌江仙又将他气脉内形成隐疾的剑气拔除干净,是故封星羽的武道一帆风顺,有其立身之本。
当然封星羽也非全无优异突显之才,凌江仙对于此子心性,就颇感兴趣,常常放在神海中分析推衍。封星羽心境称不上纯净无暇,亦非坚韧不败,恰恰相反,既易遭邪念侵染,也容易心生动摇。
封星羽心性甚至有三鄙:一,天生聪慧,是尓催生钻营取巧心理;二,长于富贵人家,所以惰性和懦弱扎根心中,轻言放弃;三,事事有所倚仗,是故遇事需决断时犹豫不决。
正是如此“软糯且复杂”的心性,在魔刀刀魂和邪神强行进入神海时,本性遭巨力压制,却不被压折,也不被压垮,如一只极具弹性的皮球,巨力过后,仍又恢复原来心性。
凌江仙设身处地,换做自己承受两尊阳神的魔力冲刷,尽管心性坚定又有道法护持心台的明灯,若不懂得运用神海海水抵抗,那么保存本性的几率仍不过十之一二。就算抵住魔性,恐怕也过刚而折,陷入半癫半狂。
......
南疆地广人稀,南华侯封胤统辖华阳、银梁、凝晕、小春、柳溪五州,境内却只堪堪三百万户,与兄长统辖的燕隆三州人口持平。好在南方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从赋税上很大程度减轻了金风帝国国库对养护南方边军的压力。
五州之中,凝晕、银梁、小春、柳溪四州自西向东分布,各州城池看似零星松散,实则首尾呼应,环环相扣,是一条堪比铜墙铁壁的完美防线。
华阳州则孤悬防线之外,作为金风帝国最南点的定界之州,华阳州边防重镇和烽火台之多,不在北方“泰起州”之下。
如今华阳州主城养阳城由老南阳侯亲自坐镇,盖因数月之前木突大军突袭华阳州其中一座大城,当时虽有华阳州临时集结的军队围合追击,无奈先机已失,使得木突大军得以扬长而去。
此事对于金风帝国而言不仅一国之威受损,亦是一份胆大包天的战书,于整座南疆边军而言,更是奇耻大辱。因此曾经的南疆定海神针老南阳侯才会坐镇养阳城,一来稳固军心,二来震慑那帮木突贼人。
燕隆军万余军众开入银梁州白石城,除却五百黑甲神威军,其余队伍皆要接受边军重新编排,李况麾下的五百“私兵”亦不例外。
这让视兵力为命的兵痞心痛不已,毕竟这些是一路培植起来的心腹,又是出自同一处军营,自不可与将来归入麾下的南疆边军同语。
不过李况的糟糕心情很快就一扫而空,神华侯特召他与苏卜随行,前往南华侯府邸所在定安城。同行之人有小侯爷封星羽,大客卿兼骑军校尉的京十九,身份不凡的老道士凌江仙,和黑甲神威军都尉梁青橙。李况觉得自己的前途已经如同一条旷阔的马道,扬鞭策马便能一路通向远方。
七匹体色各异的骏马高昂马首,当先小跑,马蹄掷地有声。七骑之后又有三十六骑,全部身着纯黑甲胄,佩燕隆刀和强弩。七骑中以神华侯坐骑冥月最为神骏,体表毛发犹如彩银,鬃尾两处尤其雪白皎洁,这等外相的马匹世所难得。京十九座下大马名黄花,是比西域异种冥月更为珍稀的马种,体格奇大,抬头时几乎高达一丈,驮着体壮如山的京十九,犹然脚步轻快。苏卜座下的绯红色小母马也是珍稀马种,体格与体色尽管略微逊色,但是神完气足,还有一股桀骜难驯的野性,四蹄迈动如人行走的优美姿态更是令人赞叹。
其余人等座下马匹则殊无特点,不相上下。当然所谓的不相上下,只是因为这些都是甲等大马,彼此并无太多可供比诋的劣势。若如寻常马匹相论,则鹤立鸡群,孰优孰劣一眼可辨。
白石城与定安城相互比邻,所行官道平坦笔直,神华侯一行人悠哉游哉,于午食之前便抵达定安城。
定安城雄伟崇奇,城高墙厚。城墙高五丈余,纯以熟砖建成,僵硬如铁,飞箭击之无痕。墙上再盖三层城楼,也近五丈高,城楼兵丁借助高势可目视百里之外。南疆多战事,城池无论大小,城墙皆设立马面墩,间隔六十步。
此时城门大开,门前官道旁竖立两排朱漆木杆,杆上嵌有十字交叉的金漆短棍,两端悬挂刷过桐油的大红灯笼,红色浓艳得有些暗沉,神华侯一行人却能感受到洋溢而出的喜气。
初秋来临的金桂之期,正是南华侯封胤和金雪城卓财神爱女卓及沉的婚期,神华侯和侯子特此计划于定安城逗留三日,见证至亲大婚完成。
城门口除了一队对出入百姓进行检阅的守卫官兵,还有一队南华侯府主事、管家之类的人物等候,终于迎来神华侯与侯子,众人纳头跪拜,口颂敬词。
自打见到从城门外一直延伸进内城的大红灯笼,封顼便心情大好,既是祝福兄弟而欣慰,又是思忆往昔岁月而感怀,微笑道:“众位起身!封树大哥过来。”
迎候队伍中一个四十岁出头的男子身如玉树,眉目温醇,举手投足不卑不亢,又丝毫不失礼数,从容贤静,气度极佳。他含笑走到神华侯坐骑旁,手牵缰绳,感叹道:“当初一别,没曾想再见面竟是十八年后!”
封顼心头热乎,追忆往事,不禁流露出少年姿态,于是有些轻挑浮气:“想当年你我兄弟二人向往江湖,不知做了多少自以为除暴安良锄强扶弱的侠义事,结果没一件真正圆满,事后还得一起挨骂一起挨打。那时我就特别佩服封树大哥,挨打不吭声的都是铁骨铮铮硬汉子啊!不像我,哭得稀里哗啦,而且被爹爹揍得更惨。”⑦④尒説
封树笑道:“其实也不是硬骨头,每次挨完打,屁股蛋火辣辣的,坐不成睡不好,我都躲在被子里偷偷哭过好几次哩!”
二人对视一眼,畅怀大笑。
封星羽很少见到父亲这般放任情绪的一面,不禁好奇,凑向前来。
手挽缰绳的温儒男子有所察觉,微微转头,对他一笑。
封星羽在马背上不便行礼,只得叩手道:“侄儿星羽见过树伯伯!”
封树点了点头,宠辱不惊。
此人是封家的远房一支,沾亲带故,但关联不多,因为自幼聪慧,得以陪伴封顼读书习礼,二人情谊犹如手足。如今则是南华侯府管家之一,处事滴水不漏,暗中还有一层不便为外人道破的隐秘身份。
一行人经过瓮城,城墙上守卫纷纷停弓止戈,肃立无言。他们当中除了一位年长的长官,大多不曾亲眼见过这位昔年的南阳侯府长子。但是那位几乎以一人之力挽狂澜靖国难的神华侯,其大名对军界每一个参军男儿而言都如雷贯耳。是以就算封顼不是南华侯兄长,他们这些军中汉子也愿意给予足够的敬意。
马蹄踩出瓮城,城门外一条宽敞直道正在中轴线上,直道正中一段,便是定安城南华侯府府邸所在。
城内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迎侯府新夫人。
神华侯出师南疆的消息早已传开,定安城的百姓们都企盼一睹这位传奇侯爷的风姿神采。封顼一行人才入城内,立即聚集了成群的百姓观摩,随后人潮规模愈演愈烈,甚至到了万人空巷的程度。
三十六骑寒气逼人的黑甲不得不分成两排,阻隔路道两侧热情的百姓。定安城的百姓深谙军旅忌讳,虽然民情激奋,但是无论男女,从耄耋老人到学步小童,无一人胆敢冒犯黑甲骑兵,马蹄所过之处,纷纷退出五步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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