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虞楚息的长睫就随着他的动作颤得厉害,他似乎有些不太习惯这样,连呼吸都变得错乱起来。
谢舒不由得放轻了声音安抚他道:“郎君,没事的,你闭上眼睡一会就好了。”
虞楚息却不说话,他先是往谢舒怀里钻了钻,才闷闷地说道:“我睡不着。”
郎君的尾音绵绵的,听在耳里,实在让人心软。
谢舒想了想,没有再继续劝说郎君,而是换了一个方法,他的声音低沉好似循循善诱:“那郎君闭上眼,听我讲故事怎么样?”
虞楚息果然没有拒绝,他有些好奇地问道:“是什么故事?”
其实谢舒也不知道此刻该讲什么故事才好,童话故事自然是不行的,山林精怪似乎起不到哄睡的作用,谢舒干脆借着古代的典故现造道:“说是东汉末年,天下大乱,群雄割据,三国并立......”
他的声音不快不慢,语气不疾不徐,让人异常地心安。
虽然虞楚息从来没听过什么东汉、什么三国,但也认认真真地听他讲了许久,直到后来,他越发困倦,不免睡意朦胧伏在他膝上小憩起来,谢舒的声音渐渐模糊,唯有在他头顶时不时抚弄的手心一直保持着轻柔的幅度。
过了一会儿,谢舒见郎君睡熟了,方才将他小心翼翼地抱在了床上,但谢舒并没有离去,而是就这样坐在他的身边,低头看着他。
郎君像之前一样,睡觉的时候喜欢蜷缩在一起,他的眉心虽然舒展了一些,可那抹愁绪却仍然没有散去。
一想到郎君今天一直为这件事担忧焦虑,谢舒第一次深深地感受到了这种难言的无力感......
谢舒现在回想,他才惊觉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快有四个月了,可在这四个月里,谢舒其实并没有真正地融入这个世界。
二十多年的现代记忆早已潜移默化,即便这里再怎么真实,对于谢舒来说,也不是他真正熟悉,习惯的世界。
所以谢舒的心底深处一直抱着一个想法,以后他总有一天,会像来到这个世界一样,回到现实。
这样的想法,让谢舒恪守本心,让自己不要做出任何不该有的举动,可谢舒何尝不知道,这样做,其实也是一种逃避。
这个世界,不是什么全息模拟的游戏,不会有读档重来的机会。
眼前的一切是真真实实可以触摸可以感知的,而郎君,刚才就这样伏在他的膝头睡觉,将体温和呼吸都刻在了他的记忆里。
在这种情况下,谢舒开始重新审视自己。
其实一直以来,他都做的不够好。
因为抱着要离开的想法,他做什么事情,都得过且过,随性至极,就连这些天他做的事情,除了和自己的兴趣有关以外的外出、诗会等,其余的便用报恩的说法,安在郎君身上。
但这是不对的。
他其实很明白,郎君对他很好,但从未要求过他做什么事情,而是自己为了心里能够过得去,所以才选择考科举。
有了这一层遮羞布之后,谢舒便心安理得地逃避一切,他其实从来不在乎这个世界的其他东西。
他要考科举,也只是因为这是现下最好的选择,可以偿还郎君的“恩情”。
他并没有想过以后。
而自己难道真的不明白吗?
科举不是目的,只是进入仕途的一种手段而已。可谢舒设想过最远的时候,也只是考上了科举,光耀门楣,而不是做官后该如何。
也许之前谢舒可以用自己对名利没有兴趣来解释,现在,谢舒又怎么敢再心安理得地继续欺骗自己?
谢舒神色沉静,注视这眼前的郎君,他好不容易才睡着了,他的睡脸是如此地香甜可爱,如果可以,他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扰这一幕。
这时,谢舒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甘,如果有一天,真到了他离开的时候,他真的舍得将郎君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的轻响,让谢舒收回了思绪。
但谢舒并没有打算叫郎君起来,他轻轻看他一眼,放慢了脚步走了出去。
听完打探出来的消息之后,谢舒眸光一暗。
原来如此,过几个月,帝王即将南巡,才有这位刘公公奉旨办差来了江南。
而皇帝南巡又怎么可能那么简单,排场自不必说,皇帝为了显示龙威,也不会住在普通的官员府邸,所以需要大兴土木,修建行宫,以供皇帝居住。
若是皇帝懂得节约之道,知晓分寸还好,花不了太多的银子,即便是花费也是由皇帝私人掏钱,也就是内务府出钱。
可这位皇帝明显不是如此,他既不自己掏钱,也不从国库里拿,虽然是内务府来的太监,但却要从江南的商人手中敲诈。
而且,这刘公公如今还针对郎君,这其中必然有什么原因。
现在谢舒必须要弄清楚的就是,这位刘公公的所有行为,到底是何人授意。
修建行宫此事说不准是皇帝的意思,还是另有其人,但针对郎君,绝不可能和皇帝有关。
那么这件事到底和谁有关呢?
谢舒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顾家。
既然今日刘强以顾钟的名义召见盐商,顾钟不可能不知情,之后顾家避而不见的行为也很可疑。
虽然谢舒实在想不明白顾家为什么要这样做,可若真要说,也许和自己有关,所以谢舒势必要去见顾三公子一面。
但在之前,谢舒还想听听老师的建议,他这些天只顾埋头读书,对当朝大势一无所知,否则也不至于在此刻毫无头绪了。
不过现在夜色已深,谢舒不便上门打扰,只能明日一早再去,而谢舒并没有选择回房,他明明答应了郎君要叫他,若是郎君醒来,见他不在,一定会十分着急。
谢舒回到房间,见郎君还在睡梦中,忍不住微微一笑,他轻轻躺在外侧,和衣而眠。
*
第二天,谢舒一早醒来,感觉到身旁一片温暖,这才发现郎君不知何时又睡到他身边来,莹润的脸庞紧紧挨着他臂膀,时不时吐息的时候,传来一点柔软的触觉。
谢舒深吸了一口气,他虽不想打扰郎君,可这时也只能这样做了。
谢舒伸出手,轻轻地想将郎君的下巴从自己的肩头移开,可他手碰到郎君的脸颊时,只觉得手上的肌肤凝着霜雪一般,滑腻地不像话。
谢舒的指尖不由得停了停,而这时,虞楚息在梦中也感觉到了某种异样,他眯着惺忪的睡眼,脸无意识地在他的手上蹭了蹭。
当虞楚息发现自己躺在男人的肩头,微张的唇角还在男人匀称修长的指骨间摩挲了几下之后,他才忽的清醒过来。
而谢舒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温柔地收回了手,静静地注视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起昨晚打听的消息。
而虞楚息也来不及再计较什么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还牵扯到了帝王南巡之事!
对于虞楚息来说,即便虞家再富足,可面对至高无上的皇权,又能如何呢?
就在这时,谢舒忽然伸出手臂稳稳地搂住了他,他的手心温热,紧紧掌着他的肩头。
虞楚息猝不及防被他这么抱住,刚才心中生出的慌乱又变成了另外一种无措。
虞楚息双手下意识地抵住谢舒的胸膛,可当他发现谢舒只是抱着他,并无更近一步的举动后,虞楚息渐渐失去了力气,他轻轻倚在对方的身上,试探着搂住男人的腰身。
见郎君冷静下来,谢舒却没有放开搂住郎君的手。
他抱着郎君,下巴轻压在郎君的头顶,低声缓缓道:“郎君,你不要怕,听我说。这刘强虽是依仗皇命行事,可这种事绝非皇上授意,他背后还另有其人。刘强不当面借助顾家直接打压,而是用这种方式,说明他本意并不是要真的要对付虞家,此事还不到无可回转之地。要想解决一切,就要明白背后之人所求为何。
所以郎君,我们切不可自乱了阵脚,今日郎君不必去找刘强,他不过是明面上的棋子,说不定连缘由都不知道。若是我们主动找他,才是落入了圈套。既然此事与南巡有关,那么老师一定清楚,等会我去找老师说明缘由,郎君放心,这件事必有解决的办法。”
虞楚息闻言轻轻点点头,他的声音从容不迫,肩膀坚实可靠,他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此刻虞楚息抱着谢舒,不舍得放开,他听着他的心跳,仍然沉稳如初,就像磐石般有力,他支撑自己。
不过很快,当虞楚息回过神来,才发现两人的姿势有些古怪。
他们面对面地坐在塌上,自己靠坐在他的腿间,心口紧紧相贴,互相感受得到彼此的体温,他清冷又温和的气息无处不在,这一瞬间,虞楚息浑身酥软无力,忍不住抬起头去看谢舒的脸。
而谢舒也刚好低下头,这一瞬间,两人四目相对,呼吸交错可闻。
谢舒仍搂着郎君的臂膀,他的双手此刻却微微有些僵硬,郎君只穿着一件里衣,衣衫单薄如同蝉翼。
那股淡淡的幽香仿佛顺着他的指尖攀升,否则又怎么解释,他的手心在此刻竟有些颤抖。
“谢舒......”
虞楚息看着谢舒向来清冽的眼眸变得晦暗不明,那里倒映着自己微红的脸,他下意识地唇角轻张,溢出不连贯的吐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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