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峥只问她：“真不想坐这椅子？”
“不想。”
钱财、金银珠宝、权势，他能给的通通都给姜眠了。
就像那扇门之后，那个仙君或者说就是仙君本人的崔峥时时刻刻都在想，他用什么可以留住这小妖的目光，再多一寸、再多一天也就够了。
谁也不知道与天地同寿掌管三界之上的中庭仙君千年无波的心，因为一滴血，一株茶草，一个小妖有了波动。
从她跌跌撞撞误入中庭想着要报恩开始，命运齿轮开始转动，他终究也遇到了他的那一劫，也是那一份唯一生的机缘。
仙界大乱天道更迭，中庭仙君旁观着天道自然也该扶持新生，该分去半生修为换得天下稳定。
只是渡去修为的一瞬道心大乱被世界规则禁锢，差点被新生天道吞噬禁锢，肉身禁锢在此只有魂魄能有口喘息机会。也只有有着他一滴血的姜眠能前往下界，在寻梦兽帮助下渡过他的魂魄。
与其说是劫难，不如说仙君的私心就藏在这每一轮转世之中，每一次剖开自我用血用肉去留住她的目光，换得一点爱。
直到这里，崔峥明白这就是最后一遭了。
对她而言不过是报恩，是在轮转中救一个她不知魂魄是谁的仙君，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她照旧可以去做个逍遥小仙去看天地之广。
他该用什么留住姜眠？
无声沉默停留在两人之间，姜眠歪头看他，只觉得最近的崔峥真的很奇怪。
又是哪不舒服了么，姜眠手轻搭在他肩膀上，面露担忧。
直到夜里崔峥还没归来，姜眠趴在新组好的美人榻上看话本等他，翻页的一瞬系统缩小版从书页里走出来，磕磕绊绊看着她。
“晚、晚上好啊宿主，好巧啊。”
姜眠下意识用衣袖挡住它，若是叫世人看见这样精怪般的小兽，可是要引起大乱的。
这个世界都还没结束，系统怎么提前出来了。
是崔峥要出事还是她该走了，姜眠无意识攥紧了手，敛下的眼睫覆住情绪。
系统有点苦恼，仙君把这种难题交给它，要它怎么说啊。
想了想只有实情告知：“宿主，如你所见，现在已经是最后一个世界了。崔峥脱离了剧情熬过来他的劫难，你现在可以选择离开他回到仙界继续做你的小仙，也可以选择陪他继续走下去。”
“我自然…”
姜眠垂下眼睫，这种事在她这里从来都不是选择题。
她是个聪明的人，那年劫难为何找上她也好，崔峥近日的反常也好，蛛丝马迹在这一刻都明了了。
“既然选择了帮他，那还是先走完这一世。”
“倘若这一世很长很长，长得有几千年，”系统有点心虚，“还倘若崔峥其实是个很厉害的仙君，你之前帮过的那些人其实都是同一人都是他，他还什么都想起来了呢……”
姜眠点点小兽的鼻子，眼里带着笑意：“那我当然是，和从前一样，等他回来。”
“你猜天上神仙那么多，个个又那么冷淡飘渺，我为何还是一心要去报恩？”
系统张大嘴巴看着她，隐约感觉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hTTps://WWw.xs74w.com
外头门被敲响，系统忙不迭进书里面假装是个纸片兽。进来的林时啃着苹果，大大咧咧拉了把椅子坐下。
“你今日怎么来了？不是说回林家之后总是很忙么？”
林时看着烛火下温婉靠着的美人眨眨眼，也不知道崔峥今天怎么这么好心放她过来找姜眠玩：“胡人使者进京，摄政王忙着替陛下接待使者共洽事宜，怕你无聊就让我过来同你说话。”
“哦对了，摄政王说那派来的胡人使者叫宴庭宇，他说你要是感兴趣明日胡人使者归胡你可以跟着一起去，他今日大抵会晚些回来。”
嘶，这话怎么这么奇怪，林时不由得皱眉。宴庭宇这名字就很耳熟，而且换作平时的崔峥压根就不会说让姜眠跟谁走这样的话，他今儿个酒喝多了？可是宴席上他不一直冷淡没有表情的模样么。
林时回味着今天又是哪个说话放箭的言官，还是没有眼力见的武将惹到崔峥了，只有姜眠淡淡合上书页。
她知晓，这是崔峥在给她选择。
大抵也只是他唯一次大方的时候了。
姜眠没有选任何一个人，只是和林时笑笑说起京城最近好玩的事，把人送走后将走廊的灯也点上。
夜半，有人酒醉而归，窥见灯下美人侧头翻着书，耳侧肌肤被烛火照得仿若玉石，有种剔透美感。
崔峥就站在门口，同缓缓抬头的姜眠对视。
谁都没有开口，只是这样静静看着，一个仿佛交汇了千年，交汇了无数次相遇的目光。有为归家照亮一条路的烛火尽职尽责燃烧，发出细微噼啪的声音。
还是姜眠先开的口，她眉头微微皱起，语气同往昔一般：“怎的一身酒气，还不快点去洗净。”
崔峥定定看着她，背对着漆黑踏月而来：“不跟着宴庭宇走？”
“有什么好走的。”姜眠坐起来些，颈项搭着的披肩月辉般滑落，“你想我跟他走？”
崔峥没说话，只是在美人榻前缓缓蹲下，捏住她一只手牵了牵，又吻了吻。
“不走，以后可就再没机会了。”
姜眠伸出脚点在他膝盖上，一点也没他语气里的沉重：“都说了一身酒气，不洗净你今晚睡书房。”
崔峥很快就去水房了。
待人带着湿意躺上来，姜眠抬手打了个哈欠。今日他回来的晚，她已经有点困了。
只是还是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崔夫人近日和伯母住的还习惯吗？”
“她们本就一直生活在崔家，秦王平反后流放的那些世家子弟都依着诏书释罪回来了，京城混乱一时很快就会回到原来的局势，应该说没人比她们更熟悉这样的局面，她们两人在崔家才能更好扶持崔家重回当年景象。”
姜眠嗯了声：“我昨儿进宫，小陛下眼睛好似哭肿了，你又逗他了？”
“是他自己不经吓。被夫子训斥几句就要找你哭鼻子，三岁的人又不是两岁小孩，如此日后怎能担一国重任？”
“……少为难小陛下，我明日去看他。”
崔峥啧了声，手慢慢扣住身侧的姜眠。
“你都知道了？”
“你指的什么，指你在这试探我，还是指中庭仙君神通广大，尚还在劫难中也能找回所有记忆？”
她这样说着，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崔峥慢慢摩挲着她手背，嗯了声。
仙界太冷，太长，他情愿放任魂魄去受苦，只为了同她多待一会。
现在看来两人记忆都找回，有些心照不宣的事都隐秘在口，好像哪都再好不过。
崔峥问：“你我都是仙身，在这能活很久，你不怕？”
“天下之大，流连忘返几十年都不为过，你这摄政王当完了我们可去看整个天下，有什么要怕的。”
崔峥眼垂着，向来尖刀似的眼神难得柔软下来，他还有问题要问，可到底是问什么，他心头说不出。
活了千年万年的神君，在情爱面前在心上人面前也只有哑口无言的份。
只有烛火摇晃噼啪一下，姜眠快要合眼的一瞬崔峥突然开口：“但，你还没说过。”
姜眠翻身额头抵在他手臂上，迷迷糊糊：“说过什么？”
“说过爱我。你分明跟谢妄交换心意，你能容忍傅斯庭尝到爱，能对陈肆说那么多遍喜欢，还有沈聿行，你都说喜欢他们了怎么在我这里一句剖心念白都无，”崔峥越说眉头皱得越紧，“你不会是凑合在和我过吧？”
姜眠面无表情睁开眼：“仙君。分身的记忆回来是为了助您神魂稳固。”
……不是让你想起来这些，然后用分身一个个计较自己醋自己的。
崔峥却翻身将姜眠拢在身下，非要听一个确切的落地的，可以听到回响的回答。
“我不是说过了么，”崔峥长发落在姜眠耳侧，痒得她偏开头去衣襟散开，“我对你一见钟情。”
崔峥神色一下冷住，胡言乱语，她一见什么情了？
这个时候还拿剧情里的假话骗他？
姜眠眼却柔软弯起，带上点笑。
－－那日，巍峨大门后，她惴惴不安站在云间不知那传说里与天地同寿的神君该是如何庄严令人匍匐的模样，不知她偷尝了那一滴血需要付出多少才能报那大恩。
云雾从眼睫前飘渺而过，姜眠抬头，在数不清的白雾里窥见仙君紧绷下颚线、修长冷淡五指、还有那双垂下的，狭长而锋利的眼。
他往下一瞥，青年身形长而落拓，撩起眼皮时岁月未曾落下痕迹，反而他还是散漫少年般冷淡站在那一角，勾唇的刹那嗓音慵而润：“报恩？”
姜眠知晓那一瞬，一见钟情。
这种少女心事怎么跟他说？说了还不要把他得意死。
姜眠才不说，任由崔峥黏糊凑过来问她，把心悦你说上千遍万遍，才忍不住笑着亲亲他。
“在‘心悦你’这件事上，我也是。”
“还要不要一起去看天下，游历四方了？”
崔峥知晓她心里头的秘密是不会轻易告诉他了，可谁叫他就被她拿捏在手上？
只有轻叹一声，再吻吻她：“去。只要你说，想去哪我都愿与你同行。”
只是手上动作没停，轻易挑开衣带粗粝手指顺着肌肤纹理探进去，暧昧停留一瞬：“但你不说，我总要用点手段好好问一问，嗯？”
“崔峥！”
姜眠一下被摁得弯腰栽下去，青丝同崔峥长发刹混乱缠绕，再分不出你我。
床侧烛火噼啪晃动，徒留光影闪烁一夜，恰如那明亮灼烫的未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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