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来的不是耶律肃。
景拓的视线若有所思的从夏宁脸上状似不经意的扫过,淡声道:“你们就如何料定南延陛下定会派骠骑大将军,你们前期准备了这么些,独独将最后的希望压在一个无定数的人选上。”
冯长沥抡起拳头,一拳重重捶在树干上,“我们也不曾料到昏君竟如此狠心!竟然要将我们兖南乡全数剿灭!”
景拓的叹息声几乎要从唇边溢出。
兖南乡这揭竿而起的动乱策划的竟是如此不足。
“还有其他问题,你们虽动员了民众加入,但战力不足仍是个大问题,经昨晚一役,你们损失比南延军更为惨重,如果明日突袭,论战力,兖南乡必输无疑。”
冯长沥与郭叔皆是一脸灰败之色。
郭叔几乎老泪纵横,他们豁出身家性命,承载着兖南乡所有百姓求生的希望,就是想要杀出一条血路。
可眼下局面——
他们牺牲了多少人?
迎来的却是一副死局……
郭叔想起冯大人的死前夙愿,想起饿死的无辜百姓,又想起夜里那炼狱般场面的,老泪纵横,“难道……我们真的做错了?是老天爷真要灭我们兖南乡吗!”
冯长沥紧紧绷住嘴角,在郭叔痛心疾首的痛诉声中,情绪再也憋不住了。
跌坐在了地上,用手捂着嘴巴,吞下哭声。
里面哭亡人。
外面哭今后的局势。
只是,眼前的景拓仍如此温和、平静。
他轻而易举就击碎了这些人的希望,将他们推落绝望的谷底。
随后——
再如天降神兵一般将他们救出绝望的深渊。
这个人,当真是处处都是算计。
窥探不到半点真心、真面目啊。
夏宁冷不防开口,清冷的嗓音像是从天而降的甘霖,让绝望的两人似乎看到了希望:“景先生可有破局之法?”
郭叔弯腰拱手:“恳请先生救我兖南乡!”
冯长沥也立刻从地上蹿了起来,深深向他鞠一躬:“这份恩情!长沥愿以此生当牛做马也要回报先生!”
景拓伸手虚扶二人,“两位不必如此客气。”
待两人站定后,他才缓缓道:“此次朝廷派来这一位‘奇才’将军,不是天要灭你们兖南,而是天要助你们。”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不解。
景拓弯唇轻笑,笑意未达眼底,“你们南延陛下最好面子,兖南乡人口最不众多,但也是商队中转极为重要的镇子。你们反了,顶多只会派兵镇压。”
郭叔一惊,“昨晚突袭虐杀的行动,是这次领兵之人的决策?而非朝廷的?”
景拓名为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他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手握枯枝,在地上勾勒布局。
兖南乡风沙大,院中无人打扫,地上早已有一层薄薄黄沙,正好能方便他写划。
在夏宁看来,一身布衣的景拓身长玉立,虽五官平平,但此时从容不迫的指点江山,为兖南乡出谋划策。
一言一行,一计一谋,条理清晰的从口中吐出。
不急切,也不冒进。
这份游刃有余,何尝不是另一种强大。
夏宁虽然不喜他处处算计的虚伪,但此时此刻,也为他的沉稳而心生敬意,听他的谋略,也跟着调动起了叛逆的情绪。
兖南乡对朝廷。
是弱者对强者的背水一战。
绝境反杀。
而她,也早已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夏宁也忍不住加入说了几句,景拓对她的提议给予鼓励、肯定,还会说一句姑娘聪慧。
拟定了计划后,冯长沥和郭叔一改最初的绝望,满脸激动之色,一腔壮志酬筹。
愈发对景拓心悦诚服。
发自内心的尊称他一声先生。
郭叔急着去安排布局,匆匆告辞,冯长沥并未立刻离开,而是有些迟疑的看了眼夏宁,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这位女侠姑娘应当如何称呼?”
心中却是好奇。
这一晚接连出现两位女侠,当真是奇事。
夏宁觉得有些好笑,他怎么又称呼自己为女侠?看着他清澈的眉眼,眼神也淡了些冷淡。
月光如冷霜,将她的面容照亮。
旁人看着,如同月宫仙子般,美的不可方物,但却不容人随意轻薄。
冯长沥红了眼睛,结结巴巴道:“侠女姑娘笑、笑什么,可是我说错了……这儿先给您赔礼……”
说着就要抱拳行礼。
夏宁笑出一声,笑声清朗,虽女子嗓音本就轻柔,但言语透着一股豁达之意,她也学着江湖人的规矩,抱拳回道:“我姓夏,名湘娘。”
冯长沥又连忙道:“夏侠女!”
夏宁翘唇,也不再纠正他的叫法。
侠女啊。
她活了近二十年,如今换了个侠女的身份,倒也不错。
冯家新丧,冯长沥即便承下了兖南乡这一重担,但身为人子,也仍有他的孝要尽,被人喊走了。
景拓扔了手中的枯枝,眼梢含笑的看她:“竟看不出来,姑娘如此向往江湖?”
夏宁敛起脸上的笑意,平声回复:“竟也看不出来,先生如此擅长布局谋划?”
两人对视,眼底神情各异。
景拓温文尔雅,儒雅为他的容貌添了几分气质绰约,“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夏侠女。”
最后三字,眼中涌起笑意重叠。
像是刻意揶揄她。
夏宁自嘲的笑了声,目光不去看他,昂起头,只注视着天上的一轮皎月,“我自以为掏出了牢笼,逃到了北方,已得到了自己追求的自由,可有些时候,又会生出一种错觉——”
她敛下视线,分外安静的直视着景拓:“自己仍是旁人手中的一颗棋子。”
景拓的笑容愈发温柔,声音更似春风拂面,“怎会。”
夏宁哼笑了身,视线一瞥,不经意透出一缕风情。
在孤冷的兖南深夜,艳丽的直逼人心。
让人想要彻底占有。
景拓眼中神色微变,嗓音温和着道:“夜深了,姑娘体寒,还是早些休息为好,今晚之后,怕是再也没有今夜如此安宁的夜晚了。”
“好。”夏宁应下,还没有离开的打算。
“你若夜里睡不着,那就背脉案、草药论,明日得闲时,我还要考问你。”在门口时,景拓又停下,转身看她。
夏宁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冷不防听见这一句,有些发蒙的看他。
都这个节骨眼了,他竟然还给她布置功课?
景拓略一挑眉,温声问道:“姑娘不会是在想,如此时局之下,景先生还让背那些枯燥的医书罢?”
夏宁嘴角抽了一下,攒起假笑:“先生都是为了学生好,学生怎敢如此想。”
景拓点头,对她的回答甚是满意:“为医者,能救人性命能得人尊重,但这份尊重的前提源自于医者的自律、谦逊、刻苦、勤奋。不论何时,医者都不能忘了温故而知新,记住了么。”
“先生教会,学生必定牢记在心。”夏宁躬身答道。
语气比方才真挚许多。
景拓先一步离开。
夏宁这才直起腰身,吐出胸中的浊气。
景拓此人诡谲、算计深沉,但在教授她医术之事上,却是尽心尽力,毫无藏私,但冲这一点,夏宁愿意恭恭敬敬称他一声景先生。
离开县衙后,外面街上的伤亡者已被抬走,只是地上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即便兖南乡的风沙再大,也吹不干净残留在地上的血腥气。
浓郁的让人作呕。
她用帕子掩唇口鼻,快速往客栈走去。
本以为这一夜刀光血影,梦里会噩梦连连,却没想到这一夜好眠。
兖南乡人一夜无人敢入睡。
夜间突袭,南延军杀人如麻,除了愤怒,也生出了惧意。
紧接着传来了冯县令的死讯,尚未来得及消化恐惧的情绪,悲痛又涌上,时局特殊,他们不敢大声哭送,只在县衙门外,磕三个响头,也不敢久留,匆匆离开。
无人指挥。
但县衙门外却有条不紊。
沉默的人来来去去,面上除了悲伤之外,还蒙上了一层阴霾。
县令死了,他们今后……又会如何?
南延军突袭失败,八百里加急折子就往京城递了过去。
第三日早朝将好送至。
折子上写——
慰安使节抵达当晚,派出小队前往兖南乡,却遭兖南乡人出其不意偷袭,联合起来驱逐他们离开兖南乡,我方伤亡惨重!
朝野上下一片震惊。
兖南乡区区一个靠着商队起来的商人之乡,竟敢谋杀南延将士!
渊帝更是拍案震怒:“兖南乡隶属哪个州府?!兖南乡全民皆兵?!这又是个什么样的说法?!朕还顾惜他们大灾过后不易,派了慰安使节过去!但他们竟敢连朕的将士都敢杀了?!”
一顿怒吼质问,满朝无人敢答。
兖南乡全民皆兵?
但南延的国策可是重文抑武啊!
这兖南乡究竟要做什么?
朝堂之上没有个论证清楚,但南延军被兖南乡重创这一消息,却飞快传遍了京城。
京城议论纷纷。
近些年来,南延战事不断,但皆是对外,且多胜少败。
此时,冷不丁来了一个噩耗,南延军输给了南延的一个镇上的草兵,这岂不是一大个笑话?
南延去岁才收复了东罗,近些年又与西疆势均力敌,不再受其制约,国力昌盛,怎么可能会出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内乱?
一定不是南延国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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