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冕上前道：“皇上，臣请斩罪魁祸首张永、张延龄，以儆效尤。”
朱载酆并不急于答话。看着满朝忠直的文武大臣，看着样貌狼狈的江彬，神色桀骜的张永、张延龄，儒雅方正的蒋冕、杨一清、王琼，大腹便便的各位公侯伯爷们，当了一个月小皇帝的朱载酆顿时感觉心中发堵。
之前他要对付的是张永，现在横在他面前的，是衮衮诸公。朱载酆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历史人物的身影，不由叹道：
“众正盈朝啊，甚好。不知煤山上的那棵老歪脖子树，现在种下了没有。”
众人都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小皇帝又在说些啥，倒是一直守着北安门的张怀机灵，立刻谄媚道：
“回皇上，是有那么几棵老歪脖子树，都长得好好的，不知皇上什么时候要啊？”
小皇帝立刻咳嗽几声，掠过这话不提。却说蒋冕为何只提张永、张延龄两人？那兴王呢？当然是依旧留着，用来时刻压迫自己。如果哪天他不听话，落水了，立刻就有个贤君接位。
张永突然哈哈大笑，对朱载酆笑道：“狗蛋儿，饮水思源，做人不能忘了出处啊。”
朱载酆明白张永的意思，笑道：“张永、张延龄，你们两人都有策立之功。你们负了朕，朕却不想负你们。”
蒋冕直言急谏：“皇上仁慈，但仁慈也要分对象。像张永、张延龄这等罪大恶极之人，若不惩处，何以告慰那些冤死在殿外的官员们！”
张永一点也不慌。小皇帝在权衡利弊之后，依旧会选择放他一条生路。⑦④尒説
朱载酆摇摇头道：“张永、张延龄皆有大功。今日功过相抵，削为庶民，任其去民间终老吧……”
杨一清也犯颜直谏道：“功是功，过是过，功过岂能相抵。更何况朝廷早已奖掖过其功劳，如今犯罪，又以其功相抵，试问其当日的功劳，难道成了丹书铁券不成？”
朱载酆道：“张延龄还罢了，张永可是父皇遗诏留给朕的辅政大臣。如今父皇尸骨未寒，便要杀辅政大臣，天下人会不会说朕不孝？”
蒋冕答道：“辅政大臣，更应以身作则。张永身为辅政大臣，却行篡逆之事，早已失去辅政之德，杀之谈何不孝？”
朱载酆心中也在权衡。杀了张永，京师顿时就会有妖言遍地，威胁他的皇位。至于张永这个人，现在对于他而言已经没有威胁了，自然不必要他一命。
小皇帝还想说什么，一个小宦官突然上殿：“启禀圣上，通政使求见。”
“宣！”
通政使李钺上前，对小皇帝及殿中诸人说：“臣通政使李钺见过皇上！京师中四处贴满了大纸，上面所载之事，事关……事关皇上的身世。”
说罢，李钺将顺天府官吏在大街上揭下的“妖言”呈上。一个小宦官接过那张大纸，就要递给蒋冕。
“念！”
小皇帝眉头紧锁，吩咐那小宦官。小宦官只好摊开大纸，一字一句念了起来：
“语天下人书：当今皇上，实非先帝亲子……”
那小宦官立时吓得满头是汗，赶紧跪下不敢再读。
“念！”朱载酆一脸愤怒，高声命令道。
张永脸色大变，裤子突然湿了。
那小宦官只得起身，战战兢兢接着念道：“……而乃锦衣卫指挥使钱宁之孽障也。先帝喜人妻，钱宁为固先帝之宠，而献其一妾上龙床，即当今之生母也……”
“皇上！别叫他念了！”蒋冕赶紧跪下，大声打断道。
“皇上！”满朝文武都很识相，纷纷跪下来劝道。
“念！为何不念？”朱载酆起身平静地说：“当年秦王嬴政自赵国归来时，也有人传其为吕不韦之子。说这些话的人，又有谁知道秦王有吞吐宇宙之气象，有一统天下之雄心？不为人谤是庸才啊！”
小皇帝从御座上下来，指着那把龙椅，接着大声道：
“皇位迷人眼，皇权乱人心！可又有多少人知道，这把椅子难坐！不知此文是哪位枭雄写给朕的檄文？真乃檄文如箭！此箭一发，却又要引得多少壮士尸陈沙场，魂归西天。待到天下大乱，生灵涂炭之时，我绍治皇帝就是第一个罪人！绍治不受此箭，殿外那些冤魂们安能招魂入土，夜枕青山！不念此文，绍治皇帝安能以血补天哉！”
“皇上！”殿内众臣工的心灵大受震撼，纷纷哭泣不已。
朱载酆之所以敢说这段话，是因为上辈子他上网冲浪时才知道，《三国演义》中曹操祭袁绍那段，是导演临时加的，话本里其实没有。
“说得好！”
朱载酆循声望去，原来是太皇太后来到了皇极殿。不管之前对这位祖母观感如何，此刻她就是大明朝的太皇太后，是自己的祖母。小皇帝弯腰拱手道：
“孙儿见过祖母。”
张太后由宦官扶着，慢慢走到大殿中央。摆摆手，张太后指着小皇帝，对在场的所有大臣们宣布：
“此乃哀家的孙儿。此子极类乃父。从此以后，天下人不必再存疑了。”
蒋冕赶紧带头唱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内近千人立刻跟随，山呼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一刻，狗蛋终于变成了真正的朱载酆。
张太后转头对朱载酆道：“妖言惑众，致使哀家的弟弟做出篡逆之举。皇帝不必看哀家的脸面，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你都到金銮殿上了，还能怎么办？
小皇帝冷着声音命令道：“张永谋反，斩立决。”
几个士卒立即上前，将张永拖出殿门外。张永立刻哭号道：“皇上！那妖言不是奴婢放出去的！是兴王！是兴王想要篡位啊，皇上！奴婢可以揭发兴王，饶了奴婢吧……”
张永的声音很快消失在众人耳畔。
接着轮到了瑟瑟发抖的张延龄。小皇帝道：“昌国公受妖言所惑，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褫夺爵位，抄沒家产，贬为庶人。原昌国公府所占民田，悉数退还给百姓。”
大难不死的张延龄跪伏于地，哭道：“罪臣谢皇上不杀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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