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王叔？”朱载酆轻轻打了个招呼。
“臣在！”朱厚熜赶紧上前，单膝跪下。这下子，刘既无处躲藏，现身于小皇帝的视线之中。
朱载酆定睛一看，竟是曾经的大少爷，现在的兴王府军师。只见那刘既头戴梁冠，手持羽扇，儒袍方巾，一副军师打扮。瞧见有人相看，仿佛千呼万唤，只把脸儿遮挡，哪管倜不倜傥。
“少爷？”
“草民刘既，叩见皇上！”刘既惊慌失措，赶紧跪下，将头埋在地板里。
朱载酆看见此人，殊为不解，问道：“家里都还好吧？”
刘既惶恐道：“草民因院试落榜，已被赶出家门，以后再不是刘家人了。”
院试落榜就被赶出家门？这就是张嘴胡说了，刘员外可不是这样的人。恐怕是你自己不安分，跑来投靠了兴王还差不多。朱载酆冷漠地点点头，道：
“以后好好替兴王做事，退下吧。”
刚说完这句话，朱载酆突然想到了什么，再看向那刘既，眼神中多了几分杀意。不过话已经说出去了，只好先放过他。
那刘既如蒙大赦，急忙重新藏回人群里。兴王朱厚熜再拜道：“张永之乱，由臣而始。若非臣故，张永就是想乱也找不到借口。臣请皇上惩处！”
蒋冕早先已经给朝堂定了调子，罪魁祸首是张永和张延龄。言下之意，兴王不是罪魁祸首，只是被祸首们利用的旗帜。这个时候还要追究兴王的罪过，满朝文武恐怕不会答应。一旦争执起来，和蒋阁老唱反调，自己争不过的。
小皇帝顺着蒋冕的意思，笑道：“兴王护驾有功，功过相抵。以后此事不必再论。”这回，没人再驳斥他的“功过相抵”了。
“朕今天累了，就到这里吧……新科进士们还要夸街，礼部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可因为张永的事，扫了进士们的兴，落了状元的名头！”
兴王三人组，该处置的都处置完了，不能处置的也都饶过了，剩下的就是最为重要的利益再平衡，俗称分赃。
一局棋，前头下得再妙，也要在官子中定胜负。张永之乱被迅即扑灭，剩下的就是最核心的扯皮环节。大殿中的众人面面相觑，缓缓退去。等走出殿门时，殿外惨烈的战争遗迹，给这批即将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新科进士们，留下了不一样的感觉。hTtPs://wap.xs74w.com
有人大呼过瘾，有人直呼倒霉，有人企盼国泰民安，也有人突然发现，在他们心中一向神圣的皇权，其实也就是几座宫殿，和一群众星捧月的人而已。
太皇太后的神情甚为冷漠，在宫人的搀扶下飘然而去。江彬还想上前，再向小皇帝解释什么，王琼却拉住了江彬的手，示意有那江然在，于是江彬心有不甘地离开了。
不多时，皇极殿内，只剩下蒋冕一个人，与小皇帝并排站在大殿中央。宫人近侍皆自觉退出殿外，将主战场留给朝堂两派的话事人。
蒋冕拱手道：“皇上，有功当赏，有过当罚。”
朱载酆此时脚下一个不稳，突然歪倒一旁，想要晕倒。
蒋冕赶紧伸手来扶。朱载酆被蒋冕扶住之后，神志似乎有些不清，将头外在一侧，喃喃道：“蒋阁老，朕愿尊阁老为仲父。”
蒋冕吃了一惊，心脏碰碰直跳，赶紧伸手来摸小皇帝的额头，小皇帝却一个机灵躲开，从蒋冕怀里滑出来，一个健步退后一丈远，惊恐地指着蒋冕道：
“蒋阁老，你看那是谁？是张永！不！是杨廷和！”
蒋冕直起身，微微一笑，对小皇帝说：“臣已上奏，让朝廷为皇上遴选伴书郎，充作中书舍人随侍左右。十几个公侯伯爷们都会将自家子侄派来。”
小皇帝不说话。
蒋冕又道：“张永已除，宫中再无权宦，杨廷和亦已除，朝中再无权臣。太皇太后经此一事，以后也不会再为难皇上了。宫中府中，从此俱为一体。皇上，您想要的一切都已经得到了，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朱载酆笑道：“蒋阁老将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不愧是先帝交托的辅政大臣，朕并无不满。”
蒋冕接着道：“明赏罚，乃朝廷治理天下的利器。”
朱载酆道：“江彬继续提督三大营，恐怕也没什么用了。经此一事，宁国公往后再也调不动京营中的一兵一卒。”
蒋冕笑道：“英国公此番立下擎天之功，其祖上代代忠良，与国同体，宜提督三大营。右都御史陈金善擅长军务，宜提督九门。至于厂卫，乃祖宗留下的一把利刃。臣以为，皇上当遣一名有德、有名望的太监执掌，方可保万全。”
朱载酆点点头道：“善。内阁商定一个提督东厂太监的人选。朕身边有一亲信，名叫魏德。此人办事勤勉，让他去司礼监盖章吧。”
蒋冕点头道：“皇上信任的人，朝廷自然不能拦着。新任司礼监掌印太监，就让这位魏公公来做。”
两人很快完成了利益交易。张永之乱后，朝廷格局的最大变化，就是英国公为首的勋臣重新执掌京营，而江彬则彻底失去军权。
小皇帝不得不蛰伏。没有了江彬带着京营给他壮胆，他做任何事都必须再三思量。蒋冕为了照顾小皇帝的利益，特意送给了他一个主要由勋臣子弟和下级文官子弟组成的班底，又让给他一个被架空了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的职位。
“蒋阁老，朕有几件事不明白，特向阁老相询。”朱载酆拱手行礼。
蒋冕捻须微笑道：“皇上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问就是了。”
小皇帝问：“太皇太后明明可以立于不败之地，这回为何败了？”
“杨介夫在时，太皇太后遇事还会找杨介夫商议。可今时今日，朝中再也没有一个肯护佑太皇太后的杨廷和了。太皇太后久居深宫，身边都是贪婪短视之人，焉得不败？”
尊贵如太皇太后，也不过是棋盘上一枚被人利用的棋子。
小皇帝点点头，又问：“张永本为辅政大臣，只要他肯收敛，也能立于不败之地。他又为何会败？”
蒋冕笑道：“张永有今日的下场，可都是皇上您一手造成的。权宦如猎犬，一旦尝过血，就再也受不了锁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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