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尚文看见夏言这小白脸病歪歪的样子,不由急道:“钦差名叫杨百之,听说是宁国公的同乡。抚台大人,现在发兵,应该还来得及吧。”
“啊?你们还没有发兵?”夏言垂死病中惊坐起,不由惊道:“难道本抚先前没有下令发兵?”
一旁的季师爷眼睛瞟着别处,撇撇嘴一言不发。夏言这是被自己给带坏了吗?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额……”周尚文硬着头皮道:“见抚台大人晕倒,我等都心忧不已,未敢发兵。现在抚台已醒,还请借我一队骑兵,让我去追击鞑子,救回钦差!”
“周将军忠义无双,本抚佩服。”夏言硬撑着床板,艰难起身,朝周尚文拱手一礼,深情地说:“等将军得胜归来,本抚一定为将军设宴接风……”
“再迟来不及了!”周尚文怒了:“抚台大人快下命令吧!”
夏言看了看季师爷,无奈道:“就给周将军拨一队骑兵,去搜寻一番吧?周将军身体要紧,若支撑不住,莫要强撑啊。将军已力战救人,若实在无能为力,本抚也会写信向朝廷说明情况。”
周尚文耐着性子听完夏言的唠叨,已经一点脾气都没有了。他在夏抚台床前跪了下来,然后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转头飞也似地逃走了。
看着周尚文远去的背影,夏言从床上起来,皱眉道:“杨百之这个人我知道,他是江彬的同乡,却从来看江彬不惯。蒋冕派他来当钦差,果然是来捣乱的。”
季师爷哼哼笑道:“这个钦差来势汹汹,被鞑子劫走,也只能怪他自己命不好。”
“为今之计,还是要催促江彬尽快发兵。要不然,本抚的压力会越来越大。”
……
京师不少官员都为彭泽挂起白幡,请假回家披麻戴孝,比死了皇帝还自觉。王琼知道后,也命人挂起白幡,又派自己儿子去彭泽家的灵堂上上一炷香,算是送送彭泽,让他一路走好。
可惜三个儿子都不想出面丢人。
见儿子指使不动,王琼只得指使门生赵廷瑞、朱藻、张璁等新科进士,带着自己的孙子王佳一并去。
下人领赵廷瑞等前来王琼处,王阁老正躺在摇椅上打盹。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王佳便上前唤醒王琼。
“祖父,醒一醒?赵相公他们来了。”
王琼立刻惊醒,见到赵廷瑞等人,王琼的脸色便放松下来。
“恩师,学生们来了。”
“是信臣来了。你的《古文选编》编得怎么样了?”王琼摸到了身旁案桌上的眼镜,戴在自己鼻梁上。
“学生已经选好了篇目,正在考证校注。”
王琼点点头道:“考证是个辛苦活,你要仔细,做到内容翔实。”
“学生记住了。”赵廷瑞拱手答道。
王琼看着赵廷瑞的模样似乎有话想说,便笑道:“当初皇上把这个任务交到翰林院,旁人都不愿意做,本阁让你来做,你心有不甘?”
“学生不敢。”赵廷瑞恭敬答道。
王琼点点头,看着赵廷瑞恭敬的模样,不由笑道:“《诗经》云,哀哀父母,生我劬劳。你们说,世上之人,谁最亲啊?”
“当然是父子最亲。”赵廷瑞道。
王琼摇摇头道:“未必。按理说世上最难报之恩当父母之恩,可有几个儿子的作如是想啊。做儿子的都想着父母对他好是应该的,于是恩养就成了当然。”
顿一顿,王琼又道:“有时候啊,最亲的不是父子,而是师徒。儿子将父母之恩视为当然,弟子将师傅之恩视为报答。”
赵廷瑞赶紧上前道:“恩师!所谓孝道,也包括劝谏父之过。几位世兄恐怕正是如此想的。”
王琼眼睛一眯,一脸奸相地问道:“老夫何过之有啊?”
张璁这时忍不住了,上前道:“阁老,学生有话说!”
王琼点点头,示意他说话。张璁中进士时已经四十六岁了,本无多大前程,只因前番逆朝廷风向,上书支持王琼,才被王琼器重,大力引荐,现已供职礼部员外郎。
张璁直言道:“不知阁老是为谁忙?”
“为谁忙?自然是为大明忙。”王琼笑道。
“阁老既为大明忙,为何还要支持兴王,乱我国政?”张璁的话非常不客气,赵廷瑞惊讶地看着张璁,心道,此人看来是准备跳下船了。
王琼饶有兴趣地看着张璁,笑道:“兴王不也是大明的藩王?他要是真有本事,为何不能做大明皇帝?”
张璁吃了一惊,咬咬牙道:“数月之内,京师两度兵变!兴王若是夺位成功,不知多少人又要人头落地,阁老真的想帮兴王?”
王琼笑道:“老夫只想看一看兴王的本事。若他真有明君之相,老夫助他登位,不过翻手之间,就可达成!”
张璁心道,难道王琼的真实意图,是测试兴王与当今的能力?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历朝历代,有那个权臣能做这种事?
也只有如今的大明,皇帝年幼弱势,朝廷党争不息,才能让王琼如此猖狂。
张璁道:“京营十几万人在侧,阁老如何能助兴王登位?”
王琼笑道:“京营不堪大用,便是有几百万人又能如何?成祖上位时,靖难之役一百多万人战死。只要临朝的是个圣君,死多少人都无所谓。”
听了王琼的疯言疯语,张璁惴惴不安。
“那江彬呢?阁老放出江彬,他难道不会反咬阁老一口吗?”
王琼不屑道:“江彬不过就是一条狗,只要狗链子拴在老夫手中,他又能掀起什么大浪?”
说罢,王琼哈哈大笑,模样颇为自傲。
张璁心道,自己当初投靠王党,真是失策之举。如今看来,王琼老而昏聩,失势不过是早晚的事。
几人携王佳来到彭泽家,却见彭泽家早已聚集了上百人。所有人都对彭泽之死咬牙切齿,咸宁小侯仇鸾不在自家祭祀刚刚病死的亲爷爷,却跑来彭泽家里披麻戴孝,理由十分充分:“这是祖父的遗愿。”
旁人看破不说破。仇鸾这小子精明地很,他是要利用一场祭礼,继承两家的政治遗产。
等王阁老的牌子递进来的时候,现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他们还敢来上香?”
“无耻啊,天下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王琼派人来给彭泽上香,这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彭老弟你一路走好,在下面寂寞了,也别来找哥哥。
赵廷瑞护着王佳穿过中堂,来到停灵处,一路上顶着所有人虎视眈眈的目光,顿时感觉压力颇大。今日,这种压力还只是众人的目光,明日,这种压力就会表现为士林的清议。
几人拿起一把香,在烛台上点燃,准备向彭泽的灵位拜三拜。仇鸾突然上前,拦住了正要祭祀的王佳,红着眼睛问道:
“王琼为何不来?杀人凶手不亲自前来谢罪,彭大人在天之灵如何能安?”
众人纷纷小声赞同:“是啊,该让王琼亲自前来谢罪!”
状元杨维聪这时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指着赵廷瑞失望地说:“信臣,你到这时还执迷不悟吗?你相助王琼,乃为虎作伥,这么多年的圣贤书,你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赵廷瑞面上云淡风轻,并不理会杨维聪。
王佳听着满堂风言风语,自知无路可退,不然就要坠王家声名,便向着那仇鸾高声道:“家祖日理万机,有那么多朝廷大事要处理,自然没功夫前来祭拜。既派我等前来,心意已表。倒是你这句诘问,是要诅咒彭大人死不瞑目吗?”
说罢,赵廷瑞等人便护着王佳转头离开,四人中,朱藻和张璁两人没有跟随,而是选择留在了灵堂之上。
现场陪同祭拜彭泽的清流领袖们,比如被王琼罢官的御史张钦等,见此场景,都火冒三丈。张钦指着赵廷瑞和王佳两人的背影滔滔不绝地怒骂道:
“尔等枉读圣贤书!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士林清议绝不过放过你们!天下悠悠之口一定会淹死你们!”
王佳见张璁、朱藻停住脚步,便犹疑是否要等他们,赵廷瑞一把拉着王佳继续迈步向前,顶着所有人的目光,边走边沉声道:
“往前走,不要停,也不要回头。”
赵廷瑞的声音,混着现场所有人的骂声传进耳朵里,让王佳突然想起了当夜王琼对他说的一句话:“忍辱方能负重。”他不知道王琼要做什么大事,但忍辱负重这四个字,如今听起来,却能压死人。
.
夏言立刻派人,将钦差被劫之事告诉江彬。江彬听到消息后,坐在大帐之中岿然不动。桂勇和许冒巡营归来,来到江彬帐下复命。
“江勋去哪儿啦?”江彬沉声问道。
桂勇上前拱手回答:“禀大帅,少帅约了人进城喝酒去了。”
“他算个屁的少帅!”江彬大怒骂道:“他和谁去喝酒了?”
“额……”桂勇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交代:“和西宁侯宋良臣。”
“知道了。”江彬瞬间就不气了。西宁侯随军出征,地位特殊,只要不投敌,他想干嘛就干嘛。
桂勇和许冒出去后,许泰走了进来,向江彬回禀:“大帅,钦差已经被……”许泰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首尾都收拾了吗?”江彬沉声问道。
“大帅放心,任谁也发现不了。”许泰道。
江彬点点头,将夏言的信递给许泰。许泰读完,笑道:“王阁老所料不错,这位夏抚台为人还算乖绝,朝中动向,基本不会瞒着我等。如今上到朝廷,下到甘肃布政使,无人不在催促我等进兵,大帅何故游移不定?”
江彬皱眉不语。
“可是朝中出了什么变故?”许泰奇道。
江彬长叹一口气,从袖口掏出一封信。许泰接过信,不由手一抖。那不是一封普通的信,而是一封加盖了玉玺的中旨,是皇帝的意思。
信是写给夏言的,要夏言暗中阴江彬,不让他获得大胜。
“这……”许泰脸上面如土色。
“这是从信使那里截获的。以后,凡出入肃州的信件,都要先经咱们的审。”
“皇上竟给夏言下这样的圣旨?”许泰惶恐道。
江彬冷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早就说过,皇帝虽小,但不可以小儿视之。他这是怕我功高盖主,要夺他的江山。”
“皇上要是不信任咱们,咱们怎么办?难道要造反?”
“造反还不至于,但也要做好准备了。朝中尚有王琼能帮咱们拖延一阵,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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