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颇有种暗戳戳的愉悦感。
他转头看许诺诺，声音带着两分戏谑：“懂不懂规矩？叫爸。”
“……”
许诺诺虽然觉得突然改口略微别扭，但还是很乖顺地喊了句：“爸。”
慕杰总算勉强满意。
“托你的福啊,今天他能来跟我吃顿饭。”慕杰拉着许诺诺的手往里走，“上次他回来待了半小时没到就走了,你说说我生他有什么用？”
慕远无语道：“你能讲点儿道理,不是你说诺诺没来你不想见我？”
慕杰更气了：“诺诺来了我更不想见你,你可以走了，儿媳妇留下来陪我吃顿饭就够了。”
“……”
慕远选择闭嘴。
三人坐下来吃饭。
多年的心愿终于实现,慕杰胸口一酸，感慨：“好啊，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慕远却觉得他语气有什么不对劲，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又听到了慕杰问：“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慕远无语：“爸,刚在一起没多久,您也给我们点儿时间？”
慕杰：“早生晚生不都是要生？”
许诺诺知道慕杰想在活着的时候看见孙子出生，她认真地想了下：“回头我们商量一下。”
慕杰：“好，对了,尽快把婚礼补办了吧？
许诺诺稍顿。
在一起后她只是想着到时候不用去离婚，几乎忘记了还有婚礼这回事。
也不知道慕远想过没有。
慕远看她,柔和地笑：“年底吧。”
慕杰：“这才年初啊，也太晚了。”
慕远语气有点冷：“东西不得准备，我不得去人家里拜访,你犯得上这么催？”
慕杰顿了下,很快恢复如常。
“我不催,我不催能有诺诺这么好的儿媳妇吗？嫌我催——”
也许是语气过于激动,他说着说着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许诺诺连忙去给他倒水。
慕远也走过来，轻轻替他拍背。
他咳得脸色都变了，好一会儿才平定下来。
慕远看他脸色，突然有些凝重：“您是病了吗？哪儿不舒服？”
许诺诺轻轻一颤。
慕杰：“人老了就容易有点儿毛病，不碍事。”
他很快恢复如常，岔开话题，“来来来，说说你的婚礼计划。”
慕远无奈叹息：“等我计划好了再跟您说。”
开车回去的路上，慕远越想越觉得慕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比如这么着急地催他结婚生子，最近常常数落他不回去看他，还有许诺诺平日似乎也有意无意地提起要跟他陪慕杰吃饭。
他忽地转头，看了许诺诺一会儿：“我怎么感觉，我爸好像有点不对劲。”
许诺诺刚给慕杰发出去短信，希望他能尽早把实情告诉慕远。
听他这么直接问出来，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不想隐瞒他，也想尊重慕杰的愿望，让他亲口告诉慕远真相。
慕远心思本就细腻，此刻已看出她神态不对劲，直接去问开车的赵随：“老爷子怎么了？”
赵随一脸懵逼：“什么？老爷子今天不高兴了吗？”
赵随也不知道。
一股不祥的预感从慕远心底浮起。
许诺诺不忍心看，转头望着窗外逐渐昏暗的天色。
慕远拿起电话拨给慕杰的私人医生向醇。
他声音异常平静：“向叔叔吗？抱歉打扰您，我想问我爸的病有没有更好的治疗手段？”
那头似乎愣了一下，才说：“你知道了啊，乐观点儿，平时多陪陪你爸，他化疗效果挺好的，比预计的时间能再多活半年。”
“……”
慕远的手开始发抖，听到最后，勉力维持着镇定，“他的病例麻烦您发我邮箱一下。”
他本来只是想诈一下，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
挂掉电话，他脸色骤然变得苍白。
许诺诺慢慢去握他的手。
刚触碰到他冰冷的指尖，就被他甩开。
慕远声音冷到极点，语气也似是难过到极点：“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许诺诺看他难过，心里也止不住难过，再次伸手去握他的手，再次被甩开。
她喃喃道：“我……”
慕远轻闭了眼：“不用解释了。”
车子停在楼下，慕远淡声，“你先回去。”
许诺诺咬唇：“那你呢？”
慕远：“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许诺诺去抱他的腰：“我陪你一起。”
慕远伸手推开她。
许诺诺再去抱。
慕远再推。
再抱。
再推。
……
不知道为什么，许诺诺有种错觉：这次如果不留住他，可能就会永远失去他。
所以不论他想怎么推开她，她都紧紧地抱着他不松开。
慕远受不了这游戏，用力推了她一把。
“砰”地一声，她整个人砸在了车门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头也撞到了车窗上，疼得厉害，可她连一声都没坑，只是轻轻抿了抿唇，就那么看着他。
慕远冷着脸下车，绕过车头替她打开车门，将她拉出来。
“撞哪儿了？”
许诺诺轻声：“没撞哪儿，不疼的。”⑦④尒説
慕远抬手去摸她后脑勺，刚一碰到，就听到她轻轻“嘶”了声。
慕远板着脸，将她扯到怀里：“过来。”
许诺诺顺着力道钻进他怀里。
慕远把她拉到路灯底下，伸手轻轻拨开她头发细细查看。
他手指轻柔地按在她发间看了好一会儿，确定她没什么大碍，才慢慢放开她。
语气却还是冷冰冰的。
“都推开你了还往上撞？不知道闪开？”
昏黄的灯光下，他一双眼淡漠得厉害。
夜风也起了，吹到人身上有一丝冷意，尤其是许诺诺从车里出来的时候没穿外套，只穿了件长袖的裙子。
她没说话，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慕远抿唇，脱掉大衣包裹住她整个人：“回去吧。”
终于没再提让她自己回去的事儿。
许诺诺钻进他怀里，怕他逃跑似的紧紧搂着他的腰进了电梯。
刚一进门打开灯，慕远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她用力按在墙上。
下一秒，她扑进了他怀里，死死抱着他的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是慕叔叔说他想亲口跟你说——”
慕远身子一顿，微闭了眼。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也有些涩，“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许诺诺犹豫片刻，握住他的手，说：“结婚前，我就知道了。”
两人依偎在沙发里，许诺诺一点点把事情讲清楚了。
怕他难过，她刻意抽掉了情绪，尽量简短平静地把事情叙述给他听，又省略了详细的过程。
“就是这样。”许诺诺说完后侧头去看他。
慕远只微点了一下头，眼泪就平静地落了下来。
许诺诺环住了他的脖子。
身体跟他的紧紧地贴在一起。
他像身体没抽干，又像是没了灵魂。
掉一阵子眼泪被许诺诺擦掉后，两眼无神地放空。
许诺诺请了假一直陪着他，替他打理电话，把工作上的事情暂时拜托给易闵；生活上更是无微不至，替他擦脸，喂他吃饭，慕远吃不下，她就每隔两小时热一次饭菜。夜里睡觉的时候也要用衣带缠着他，生怕他好容易睡着后清醒会突然消失不见。
第五天清晨，许诺诺迷迷糊糊睁开眼，慕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坐在床头，恰好向她看过来。
几天没刮胡子，他黑色胡茬已经很长，头发散乱，脸颊瘦了很多，似乎又回到了当初那个流浪的艺术家。
许诺诺鼻子一酸，没忍住哭了出来。
慕远伸手替她擦掉眼泪，很平静地说：“陪我去理个发？”
许诺诺重重地点头，又忍不住想哭。
——终于是熬过来了。
慕远俯身在她额头亲了下：“谢谢你。”
许诺诺陪他去了附近的理发店。
他头发本来快到了脖颈，几乎剪掉了三分之二，变成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
焕然一新的形象让他整个人像是年轻了好几岁。
许诺诺含笑看着他。
从理发店出来后，他就一直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路边的柳树都已经抽出嫩绿的叶条。
风也是暖的。
冬日过去，万物复苏。
柏油马路上不时飞驰过几辆车，交错着喇叭声。
在这略显喧嚣的背景音里，慕远开口了：“等过几天，我去拜访你的长辈？”
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许诺诺轻点了下头：“我也没什么长辈，你见一见爷爷和大伯就好了。”
慕远“嗯”了声，开起玩笑，“我这回过去穿得西装革履，爷爷总不会再以为我是街头卖唱的艺术家了吧？”
许诺诺轻笑出声。
两人一路商量着，回到家。
推开门的那瞬间，窗台的风铃响了。
慕远脑海里闪过第一次踏入这个屋子的画面。
忽然想到，房间里的一切，都是她费尽心思布置的。
他心头浮起一丝内疚，侧头看她：“如果你不想这么早结婚……”
许诺诺打断他：“我没不想。”
她眼睛亮晶晶的，“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想嫁给你了。”
回忆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慕远不觉微笑起来。
他说：“你等我一下。”
然后走进卧室，从里头拿了个平板电脑出来。
屏幕上是一套“中国风婚嫁”主题高奢珠宝的头饰。
金色头冠上有朵盛放的红色玫瑰花。
覆面的流苏又细又长，一直落到锁骨间。
许诺诺有点不太敢相信：“这是……给我设计的？”
慕远轻轻颔首。
许诺诺问：“你什么时候画的？”
画的时候就在想着结婚的事儿了么？
这话她没敢问。
慕远“嗯”了声，把平板收起来放到一旁茶几上，眼眸深深：“应该是——跟你第一次睡完后第二天中午，在办公室花了三个小时画的。只是初稿，还没润色。”
“……”
许诺诺想起来，上次两人买菜回来下了小雨，他似乎顿住片刻，还在她脸上比划了几下。
应该是那天有的灵感。
这时把这画拿出来，也是想告诉她，跟她结婚是早就有的念头，不止是因为慕杰生病。
许诺诺看着他，靠进了他怀里。
“我明白的。”
顿了下，她又说，“但就算没这些，我也会嫁给你的。”
“我知道。”
慕远低头去吻她的唇。
“只是想跟你说，我也爱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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