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扬撒起满满当当的白，随风落下，世界由此裹上冬装。
楼下的那棵樱树慢慢被雪包裹着，生命陷入一片沉寂。结霜的屋棱爬上片片雪花，犹如新丽的剪纸，惹人喜爱。
双生张开嘴，想要吃下这个冬天的第一片雪，可等雪花飘进来化成水，流进胃里，他才想起那些看似洁白无瑕的冰霜，都是污浊的。
甚尔坐在他身侧不足一尺的距离，两人好像应该说些什么，却又没什么可说的，到头来不过就是那几句话，说多了也没意思。
双生翘着二郎腿，这很是稀奇，过去双生认为跷二郎腿是对别人的不尊重，所以就没怎么翘，但现下他仿佛自由起来，尊不尊重别人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身体与咒力一天比一天更加强劲，但这些都没什么。时间无论对待强者还是弱者都是公平的，它带来力量的同时也从双生身上剥夺了相应的代价。日渐稀薄的情感，对生命的重视都在双生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悄悄带走。
胸腔靠左处破开一个洞，冷风呜呜从其中贯过，那份寒冰般的坚硬掠走了双生的柔软。
最近隐约想起来什么，好像是一个小女孩，但又似乎是无关紧要的事。
“双生哥哥，吃饭了。”
“好。”
……
坐在椅子上，他的眼角扫过菜菜子，有一个虚虚的影子覆在她身上，幻影有一对蓝宝石一样闪闪发亮的眼睛，只不过双生再想细看时，幻影消失了。他愣了一下，随后又埋头继续扒着碗里的白米饭。
「不记得了。」
这个答案虽然听上去残酷，但对于现在的双生而言是无所谓的。不记得就不记得吧，他只需要找回悟就行了。
双生放下碗筷，木筷与瓷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动，震得夏油杰心下一抖。
他无疑是愧疚的，对于双生。
他凭借私心利用双生的念旧将他禁锢在此处，这无疑是不道德，不论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陌生人，他都应该将双生送回去。
但大义依然，他的计划已臻于成型，谁也无法阻止他改变这个从根本上就腐朽的世界，五条悟不行，五条双生也不行，若是双生执意要走的话，他会计划提前杀了他。
这不是玩笑，悟加上双生就会成为这个世界无人可以撼动的顶端，而凭借双生对悟的情感，他一定会无条件无理由地全力支持他。
至少在夏油杰还活着的期间，他是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这是一场博弈，五条悟与夏油杰的博弈，他们两人的观念既然不能共存，那便只能活一。
偶尔午夜梦回他也会忆起高专时期青涩又美好的友情——悟的顽劣，硝子的细腻，双生的温柔……但却并不会为之动容。
夏油杰自知那样的生活他永远也回不去，就如镜花水月，幻境已经结束，剩下的只有残酷的现实。
……
“甚尔。”双生坐在窗沿，用手肘支着下巴。
“……有事你就直说。”伏黑甚尔不耐烦地抓着他那头黑亮的短发。
“帮我去找悟。”双生没有绕弯子，直奔主题。他不打算坐以待毙，既然他不能离开，那让甚尔去找。
“喂喂喂！我可是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光一个名字你让怎么找？你要知道这个世上叫悟的人没有一千也有一百。”伏黑甚尔真的被双生给打败了，就算他掌握自己的经济命脉也不能这么压榨他，满日本找人很累的好伐！
“悟应该跟我有着相同的气息，而且能让我如此挂念的人不可能是一个懦弱胆小之辈。你没有实体行动不受限制，所以你比我去找应该还要更容易些。”
“就这？就这么几条模糊不清的条件，你就要我满日本地跑？”
双生的头半埋进他的臂弯，右手暴起青筋，狠狠撕扯着他自己漂亮的白发，像是在努力忍耐什么，眼里闪烁的凶光连伏黑甚尔看了都忍不住想要退避三舍。
“拜托你了甚尔，再找不到他，我就要疯了！”
在弄清楚夏油杰的死因前，强大的责任感告诉双生的理智让他必须留在这里，可精神上的情感让他无比渴求找到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人。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甚尔还是无奈松口了。
所以说他才最讨厌小屁孩了！
“好吧好吧，我帮你找就是了，那你总归有个找人的计划吧。”半透明的甚尔瘫在双生床上，他现在只想老老实实地做一条无需翻身的咸鱼，找人什么的，听上去就好麻烦。
“嗯，你先从东南方找起，我展开领域的时候，那边有一个波动让我很在意。以后每月你用20天帮我找人，在你每次出发之前，我会给你足够的咒力去支撑你的灵体，然后剩下的天数我会让你玩个I爽。”听到甚尔答应，双生的表情才松缓下来，没那么可怕了。
这样也好，甚尔这种生前实力强劲的人找起人来速度也会快很多。
“好吧好吧，谁让我现在是寄人篱下呢。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你这个要求吧。”甚尔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明天就开始。”双生开口。
「切，这个小鬼时间卡得真紧。」
一只半透明的糙手攀上双生的肩膀，不断用大拇指摩擦食指和中指，明示双生。
“要想马儿跑，得喂马儿草不是～”伏黑甚尔笑得奸诈。
从怀里拿出前天杰刚刚给他的厚厚一叠钱，双生覆上咒力放到了甚尔手里，“省着点用。”
伏黑甚尔亲了亲象征快乐的money，浑身冒着粉红色的小花花愉快地飘向了他的心之所向。
……
“叩叩。”屋外传来敲门声。
“双生，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
夏油杰打开房门，看到了坐在窗沿边的双生——
细风好像格外钟爱这个男人，总是小心翼翼的拂过他的发梢，不经意间撩起几簇碎发，留下几个浅吻。就连天上的光辉到了他身上都会忍不住放慢脚步，好让自己在男人洁白的衣衫上画下流光溢彩的一笔。
轻轻关上门，夏油杰坐到双生身后的板凳上，欣赏这无声的美景。
五条悟是张扬的，狂妄的，恍若日轮；
五条双生是内敛的，柔和的，堪比玉钩。
两人都给予过他生命中不同的珍贵，是他认可的友人。
如果有可能，他想与他们做一辈子的朋友……
“双生，你认为这个世界怎么样？”夏油杰在静默中开口，带着他心中难以诉说的隐秘。
“腐朽又破烂，浮于表象的和平简直可笑。”双生漫不经心地道出心声，他并不喜欢这个世界。
夏油杰有些惊讶，他还以为双生会说些大道理来美化这个丑陋的世界。
“但它也不乏可取之处。”
“哦？什么可取之处？”夏油杰倒是好奇双生会说出什么来。
“小小的快乐会在这个世界被不断放大，微末的善意在这里也会变得伟大。”双生轻抚窗棱，扣下一点镜面上的冰霜在手里捏碎。
“是吗，那如果有办法剥去这个世界腐烂的外壳，杀死钻进它体I内蛀虫的话，你会去做吗。”
“不会。”这个回答无疑是斩钉截铁的，没有丝毫迟疑的。
“为什么？”夏油杰不解，既然有能力，为什么不肯去做。
双生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盯着夏油杰，半张脸浸在无边的阴影里，蔚蓝的瞳孔里溢满让人胆颤的冷漠。
“我不是圣人，我只要能保全我所珍爱重视的人就够了，其他人都不重要，他们是死是活也与我毫无关系，我不关心那些。”
这可真是既真实又理智的回答。
只对所爱之人敞开胸怀，其余一切都于己无关吗。这么多年双生也变了啊，可要是说这才是他本性呢？
“那我呢？我也是无关紧要的人吗？”夏油杰的眸子敛着光，视线紧紧地锁在双生身上，狭长的眼里藏着期盼。
“怎么会呢。”
双生翘起红润的嘴角，温暖宛若实质攀附在他的身上，初雪消融，万物归春都没这个笑容来得更加动人，就算是漫天雪花飞舞也无法掩盖夏油杰心中的震撼。xs74w
“你是我给予允诺的友人，是值得我一辈子珍视的朋友，就算哪一天我们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我也依然会挂念你，祈祷你平安顺遂。”
一滴映照着莹莹月光的清泪从夏油杰的眼眶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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