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芷自也知道自己的本事，既没有那个脑子，又没有那个运气，虽然也想为江无心做点什么，但想了一通，都没有想到别的东西。
上值的时候，芳华有些惊讶，对林芷道：“你怎么还没有出宫？昨日姚总管不是消去了你的宫籍了吗？”
林芷犹豫了翻，还是道：“我想再看看督公，还有，听说吴启彦现在已经成了圣上跟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红人，通红通红的，他率领的西厂，成立不过半月，就能够与东厂分庭抗礼，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的本事！”
芳华眉头一凛，小声道：“你真是疯了，也不看看现在的情势，我知你担心督公，但是前朝现在就跟锅里乱炖一样，乱得厉害，这金銮殿每日里我们都要去刷洗，你道是什么？都是那些官员的血！”
见林芷眉色坚定，显然是没把她的话听进去，最后芳华妥协道：“哎，你可真是固执，行吧，今日朝会后，圣上要着人讨论东厂与西厂交叉事宜，说白了，就是要分东厂的权，你就跟我一起进殿内伺候吧，”见林芷神色带了欣喜，芳华又嘱咐道：
“不过我事先说好了啊，你可别冲动，把你的小命儿全不当一回事儿！”
林芷再三保证，甚至发誓，芳华脸色才安然了些许。
一个时辰后，林芷站在殿内，听见通报声，余光里扫过进殿的江无心，江无心脸色还有些苍白，眉目间比往日里多了些憔悴。
见到殿内的林芷，江无心脚步顿了顿，没有停留，走到了大殿中央的位置。
不多久，吴启彦也来了，他今日倒没有穿以前那套道袍，换了件与江无心有些类似的飞鱼服，只是款式不同，颜色也有差异。
“重来这几日做得不错，无论何事，都安排得甚合朕心意，”说完，宣武帝看向江无心的方向，他身子有一半行动不便，虽然回京后用了许多药，恢复了一些，但到底是亏了身体，行动仍然受限，不如以前爽利。
“无心啊，朕记得你以前办事要办得这般好，可是经了两年有余，不想重来，重来不过半月余，竟然能够做得这般好，实乃出乎朕的预料，是个大才啊！”
江无心听了这话，眉色不变，眼睛一直下垂，道：“是无心愚钝。”
宝座上的老皇帝听了江无心的话，脸色突然骤变，训斥道：“江无心，枉费朕对你期望那般高，你平日里张扬跋扈，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就连朕后宫里的女人都要看你的脸色，你说，是不是心有反心，也不把朕放在眼里！”
江无心一下子跪了下去，头埋得低低的，道：“奴才不敢！”
“你不敢？哈！别说婉妃的死你没有插手！”老皇帝拾起桌案上滚烫的茶杯，一下子朝底下跪着的人甩过去，茶杯一点方向都没变，直直地朝着江无心的额头而去。
下一瞬，杯盏碎裂，江无心的额头上立时渗出了血液。
林芷的眼睛都红了。
殿内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老皇帝并没有消气，声音里仍然带着怒意：“朕的宠妃都能够被你害死，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啊！重来，你说说，朕费心了这么多年，就养出了这么个不仁不义的白眼狼，朕真是瞎了眼，重来，你如何看？”
吴启彦自然不敢说圣上你确实瞎了眼，他看了跪着的江无心一眼，倒没有去附和老皇帝评论江无心不仁不义之言，而是笑道：“圣上，江总管毕竟是去了势的人，心思要比常人阴暗些，不过是对宫里的娘娘们羡慕嫉妒恨罢了，江总管他，毕竟不是个完整的男人，自然不与常人一般的想法。”
吴启彦的话不可谓不诛心，直接上身到身体的攻击，要知道一般当上太监的人，他们少了跨下那东西，本就比常人敏感，自然更是听不得这话。
听了吴启彦的话，宣武帝突然大笑，还牵动到另一边麻痹的脸，顿时看起来有些可怖：“哈哈哈哈，重来说得不错，他是个太监，朕自然不能对太监期许过多，无心毕竟也跟了朕这么多年，朕也不是那小气之人，重来你说说，朕要如何奖赏于无心呢？”
老皇帝跟吴启彦那个假道士你来我往，笑得好不开心，肆意地践踏着这位昔日权势在握的东厂督公，吴启彦心里膨胀得厉害，江无心又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宣武帝身边的一条狗罢了，主人要打狗，狗还能够跑得了？
吴启彦见宣武帝笑得开怀，连嘴角流出了涎水都不自知，他移开视线，低头看了眼跪在地上没动的人，心里那种满足感无法用语言去形容，连眉梢都是喜意，把江无心踩在脚底下，那种满足感绝对让人着迷。
他环视了殿内一圈，说道：“既然圣上要恩赏江总管，下官倒是有一建议，江总管时常来往这宣政殿，与御前的人也熟悉，御前的宫女又是伺候过圣上的，能够娶了她们中的一位也是荣幸，但御前的宫女们伺候圣上多年，没有辛劳也有苦劳，下官觉得不能勉强她们，不若让她们自己选上一选，圣上要是觉得不满意，那就——”
“那就杀了吧，哈哈哈哈！”老皇帝又笑了，用他那只健康的手掌拍着御桌：“重来这主意甚好！”
吴启彦眯了眯眼，对殿内十来个跪地的宫女道：“那么，谁要嫁给江总管呢？”
殿内的宫女都低下了头，谁都知道此刻在这大殿内，宣武帝跟这个假道士是在戏耍江无心，而不是真的要赐婚，而且方才老皇帝也说了，就算是有人愿意，可如果他不满意，也一样会杀人。
再说了，众所周知，东厂督公有杀人砍头的兴趣，不光在盛京城的老百姓心里畏惧得厉害，在这宫里的下人心里，形象与罗刹也不遑多让。
殿内气氛凝重得可怕。
吴启彦嘴角的弧度加大，声音因为兴奋而变得有些尖利高亢：“还是说，大家都看不上江总管？看来江总管实在不讨女人欢心，既然这样，下官可以在整个盛京城里找一找，看看有没有瞧得上江总管你的——”
“奴婢，奴婢倾慕督公，愿余生常伴督公左右！”
大殿的末尾，有个宫女挺身而出，吴启彦的笑意停在了脸上，渐渐消失。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林芷，包括跪在地上的江无心，他神色不明地看着林芷离他甚远的女子，她今日妆容素淡，头上斜插着他送的那根玉簪，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那双灵动的眼眸里满是坚毅。
像他记忆里那一幕，同样瘦削的肩膀，只不过被她维护的人变了而已。
江无心垂下眸子，眼里思绪浮动。
挺身而出的人自然是林芷。
林芷虽然是一时冲动，但也不后悔，在她心里，江无心这样风光霁月的人，怎么能够被吴启彦这样的小人踩在脚底下？
再说了，江无心那厮虽然做人确实不怎么成功，甚至有时候恶毒起来也当得上‘奸逆’二字，但也不该受这种侮辱。
“你说你倾慕江总管？”吴启彦声音冷冷地道，那双比常人要细长几分的眸子眯起来，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林芷仍然低着头，淡淡道：“吴大人耳朵如果好使的话，应该是没有听错的！”
吴启彦怒道：“你放肆！”又抬头对宣武帝道：“圣上，此女性格十分不逊，怕配不上江总管！”
上座的老皇帝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他掀开眼皮看了眼地上仍旧跪着的江无心，兴许是兴趣来得快也去得早，再加上他身子早就垮了，今日上了朝，这会儿子疲累上来，便开口道：“既然如此，就将此女赐给无心你吧。”
“圣上——”吴启彦错愕。
“朕的旨意可容不得任何人质疑！”上首的宣武帝脸色阴暗，吴启彦闭口不言。
说完，老皇帝递了个眼神给姚总管，就要回寝宫休息，却不想，底下的江无心开口了：“圣上，您以前允奴才一个承诺，不知现在还做不做数？”
宣武帝蜡黄的面皮抖了抖，眼睛微微眯起，浑浊的眼睛看着台下，道：“哦？无心有什么要求？”
宣武帝也没有说做不做数，只是问江无心的要求是什么。
江无心看了一眼林芷，让林芷心里有些发慌，这人不会在怪自己多事吧？
完了！完了！完了！
林芷心里紧张得要命，在这紧要的时刻，只觉得胸腔里的氧气都不够用了，手上的指甲掐进了肉里，带来一阵的刺痛感。
“林惜芷是前御史大夫林之洞的亲孙女，府上也是书香门第，”江无心看向跪着的林芷，林芷看不懂这眼神的意思，也不敢对视，头低得不能再低了，“奴才不能给她一个体面的人生，但求圣上封她一品诰命的身份，让她不被外人欺辱了去。”
林芷一时间惊在了原地，脑子里全是浆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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