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冕跪下,双手接过奏折,回道:“是。”
费宏咬咬牙,道:“我还是放心不下,想要亲自去一趟豹房。”
宫中都知他跟明武宗私交甚好,费宏不拘小节,不像寻常士大夫那样把出入豹房视为屈辱,武宗落水后,他更是隔三差五便去探望。
曲远辞也想查明武宗是否真的驾崩了,这任务派费宏去再合适不过,起码不会引起他人的疑心。
他迎着梁储迟疑的目光,道:“若司礼监想联手的是内阁,应该不会难为子充。”
此言在理,虽说杨廷和是内阁首辅,谁都知道这一任内阁学士们关系和睦,决没有告诉了首辅却瞒着其余人的道理。
得了允,费宏整理了一下仪表,便匆匆地往宫外赶去。
不等梁储开口,毛纪语气平和地说道:“等到颁发圣旨怕是来不及了,还请首辅允许我寻人亲赴安陆州,把兴王次子接来。”
不愧是内阁,即使面对突发情况,也能处理得井井有条,思虑周全。要赢下这盘乱棋,只能快刀斩乱麻,毕竟迟则生变,群龙无首的大明王朝可经不起累日的蹉跎。
这件事交由为人谨慎,德高望重的毛纪去办最为妥当,兴王在世时他们也有私交,想来会更顺利些。
眼看费宏、毛纪相继离开,蒋冕埋头起草诏书,梁储低声道:“介夫,对于幕后寄信的人,你有什么想法?”
梁储虽最年长,双眼却澄然有光,似能看透人心。
心里一动,曲远辞道:“除却司礼监不做他想,难道叔厚怀疑另有其人?”
武宗厌恶宫中的人,亲自挑选了内廷的宦官,来打理豹房。
其中有司礼监的太监,也有东厂的人。
根据出发前查阅的资料,嘉靖皇帝上位得到了大太监魏彬的鼎力相助,曲远辞便先入为主,认为是司礼监的人了。
然而自己毕竟初来乍到,对于政局的认识难免浮于表面,他本人倒觉得梁储所见更为重要。
梁储双手揣在袖子里,看着仍是笑眯眯的和蔼模样,说道:“谈不上怀疑,只是忽然想起一个人罢了。”
他既然不肯挑明,曲远辞虽心下好奇,也不便追问,只得岔开话题道:“从安陆州到京城,大概需要多少天?”
梁储道:“快马加鞭的话,来回不足四十日。”
四十日?武宗驾崩的消息能瞒这么久吗?不知道毛纪会选个什么人去安陆州找兴王次子……
他正沉思间,梁储取来一副地图,指着安陆州与京城之间的重重山峦,说道:“兴王次子年仅十五,要他下定决心跋山涉水二十日,不容易啊。”
他枯瘦的手指点着黄色的地图,说道:“介夫,犹记当年慎儿科举,你曾说官场犹如傀儡场,杨家百年基业,不知能够辉煌到何日。”
言尽于此,梁储没有再说,他笑笑,目光殷切地看着曲远辞。
这是何意?关杨慎什么事?曲远辞还没想过来,便听外面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传来,领头一人是毛纪,另一人太监打扮,面容却不甚熟识。
守在文渊阁外的侍卫手持刀鞘,拦住了二人,说道:“毛学士,请问这位是?”
毛纪不甚在意地答道:“这是司礼监魏公公的下属,来找子充的。”
熟悉费宏的人都知道,他与豹房的人来往甚多,魏彬主管豹房,时不时便遣人过来告知武宗近况。
侍卫查看了一番,没发现异常,便收回佩剑,说道:“得罪了。”
提着一口气的曲远辞和梁储见他们二人快步走了进来,连忙把门拉上。那一直佝偻着背,不敢与门口侍卫正视的小太监脱下身上的官服,双手在脸上搓了一下,露出了原本的面目。
他深深行了一礼,说道:“参见几位大人。”
梁储的脸色罕见地不太好,他略带责备地看了一眼毛纪,毛纪则回以无奈的目光。
把他们二人的神情尽收眼底,曲远辞装傻发话:“维之,这是何意?”
毛纪忙回话:“方才在翰林院门外,便见严大人乔装打扮,把我拦下,说是有要事要见首辅。”
翰林院出身,姓严?曲远辞脑海中忽然隐隐浮起一个猜想:
不会是那嘉靖年间臭名昭著的严嵩吧?
他虽对明朝的影视作品不太关注,但也对严嵩严世蕃两父子略有耳闻,他们可以称得上是遗臭万年了。
不过,那都是嘉靖上位之后的事情,眼下的严嵩,看起来还有几分惶恐,他的头垂得很低,曲远辞却感觉到若有若无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
这个未成气候的大奸臣,他在偷偷打量我。
曲远辞道:“哦?严大人找杨某何事?”
文臣大多看不起宦官,平时更是对他们退避三尺,严嵩作为翰林院的一员,理应最有文人风骨,却丝毫不以穿着太监服饰为耻。很自然地说道:“臣愿为首辅大人分忧。”
见诸位大学士都没有回应的意思,严嵩咬了咬牙,赌上了自己的仕途,说道:“此去安陆州千里有余,请容臣亲赴兴王府。”
他图谋的原来是此事!曲远辞想起来了,若不是严嵩送上门来,他差点忽略了此人。临急抱佛脚查阅的历史资料里,明明提到过,正是此人把嘉靖皇帝接到京城的。
不过此事并非记载在史书里,而是发表在一个花里胡哨的网站上,曲远辞扫了两眼,觉得信息来源不太可靠,便没有认真看它的内容。
难道严嵩如此受宠,还有这个原因?hTTps://WWw.xs74w.com
其实也可以理解,毕竟相依为命数十日,也算得上是共患难了。
要不要依照原来历史的发展,做出和真正的杨廷和一模一样的抉择?曲远辞正迟疑,余光却瞥见了梁储微微地摇了摇头。
他忽然便有了底气,说道:“严大人,不知你从何处听到的风声,但武宗龙体无恙,此时你去安陆州又是何意呢?”
见他拒绝,严嵩捏了捏拳头,说道:“首辅大人不必多虑,臣只是想为内阁分忧,并无他意。”
曲远辞摆摆手,说道:“此事休要再提,今日你理应当值,却擅离职守,按照规距,自己在家禁足三日,罚半月俸禄吧。”
听得此言,严嵩猛一抬头,说道:“首辅大人,正因事态紧急下官才擅离职守!”
曲远辞不再理他,回头落座,梁储与毛纪拦住想要上前拉扯的严嵩,说道:“严翰林,请回吧。”
严嵩仍想挣扎,梁储“哎哟”了一声,痛呼道:“老夫的腰!”
曲远辞看得分明,严嵩根本没碰到梁储,但大学士这一嗓子吼得他愣了,严嵩触电般松开手道:“梁大人没事吧?”
梁储扶着腰,沉下脸色怫然道:“说话便说话,如此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此处是文渊阁,又不是大街集市。”
他素来笑意示人,极少这样发作,严嵩被镇住了,面红耳赤道:“下官知错了,梁大人没事便好。”
就在此刻,曲远辞终于意会到梁储之前语焉不详地提起杨慎是怎么一回事了……他趁机说道:“梁大人既受伤了,别的事便改日再议,严翰林请回吧。”
一旁的梁储还“咿咿呀呀”地叫个不停,严嵩回忆着自己的力度,怎么想怎么不觉得能把大学士伤成这样。不过梁储说得对,此处是文渊阁,今日的所作所为是僭越了。
他只得深深一拜,道:“那下官先告退了,梁大人好好休息。此后若要延请大夫,药费便由下官一力承担。”
梁储没说话,只皱着脸挥挥手,让他赶紧出去。
得了允的严嵩疑云未散,但也只得换上衣服离开,看着大门重新关上,方才还连连叫痛的梁储马上直起腰来,他的神情很严肃,淡淡道:“那严翰林是怎么一回事?”
原主的印象中很久也没有出现过梁储发怒的情景,他平时多和善,变脸后便多气势逼人,毛纪也被吓到了,嗫嚅道:“下官方才正想去翰林院找熟识的门生,他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下官磨不过,又怕其余人生疑,只得把他领了过来。”
文渊阁内平日气氛融洽,虽有年纪老少之分,辈分却不太看重,大学士间以字相称,毛纪这次吓得连“下官”都说出来了,曲远辞心道:“梁大学士可真是只笑面虎。”
梁储坐回座位上,端过热茶喝了一口,说道:“如今最紧要的,便是查明他从何处得的风声。”
曲远辞道:“未必是得了风声,或许只是猜测罢了。”他看了眼仍在瑟瑟发抖的毛纪,说道:“维之,你去一趟翰林院,知会他们一声严翰林禁足罚俸的事。”
这等小事原本是不需要大学士亲自去的,在场的人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一个台阶罢了,毛纪感激地说道:“好!下官现在就去。”
支开了毛纪,梁储还慢条斯理地喝着热茶,曲远辞心中已有九分肯定,说道:“叔厚放心,安陆州我知道派谁去了。”
梁储不置可否地一笑,说道:“介夫心中有数便是。”
他不动声色地揉了揉酸痛的腰,说道:“睁眼闭眼,又是一朝。”
其实武宗最早的老师便是梁储,后来换成了杨廷和,最后才是费宏。武宗自幼聪颖,待人热忱,性情活泼爱玩,他们口上虽不敢,心里都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
可惜后来以刘瑾为首的八虎,教会了武宗玩乐,此后他便和大学士们疏远了。
曲远辞忍不住问:“依叔厚之见,兴王次子能服众吗?”
之前蒋冕也问过类似的问题,他没能给出确切的回答,其实他是很希望听到梁储的看法的。
四下无人,梁储也不推托了,抬眸说道:“介夫啊介夫,事到如今你还没想明白么?服不服众看的不就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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